“”我常年在外,没有陪伴他长大,这一直是我的遗憾。这些年他认真拍戏演戏,但一直长期失眠,我不敢想他承受的是各种过程,虽然他离开了这个世间,但我想对我们的儿子乔任梁说:我们不怪你,我们永远爱你!”这是乔任梁父亲在儿子葬礼上几度哽咽的话语。
当我在飞驰的火车上看着这段文字时,窗外砭人肌肤的秋雨细细濛濛,像把悲伤揉碎再揉碎洒向大地。我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更感觉到零星的孤独。从失去开始的永远.....
与死亡俱来的一切,往往比死亡更骇人:呻吟与痉挛,变色的面目,亲友的哭泣,丧服与葬仪……"(弗兰西斯·培根《论死亡》)没有人比失独者更能体会培根所说的孤苦无依、生痛死哀的感觉了。
失去父母的孩子或许可以长大,但失去孩子的父母却永远无法走出来。他们原本也有幸福的家庭,但命运夺走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变成了“失独者”。这是一群人的悲伤,也是一个时代无法抹除的伤痛史。
失独者是指失去独生子女的父母,他们大多50岁以上,很难再生养孩子,20多年来,他们与自己唯一的子女快乐地生活,正当他们幸福地为孩子购置新房、准备嫁妆的时候,一场意外却夺走了孩子年轻的生命。
古人说,人生三大悲剧:幼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这些老人经历了大半生的风雨坎坷之后,还要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陷入茫茫无助的绝望。失独者往往因为老来丧子陷入常人无法想象的痛楚当中:年龄太大,他们再次生育几无可能,每到合家团圆的节日,为免触景生情,他们只好躲亲避友;但儿女的音容笑貌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眼前,让他们总是饱含泪水。
在我高中时,我们班一个女生因为患白血病不幸去世。这个女孩非常优秀,钢琴十级,国画也非常棒,父母一直把她当作掌上明珠。那一个月,我们班的气氛都非常压抑。看着那张空空的课桌,很多同学的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可想而知,她的父母要承受比这大数倍的痛苦,魄散珠胎没,芳销玉树沉。芝焚空叹息,流恨满籝金。
今年清明,我去祭拜亲人的时候。想起她也和奶奶在同一片墓园,快十年了,可是我还是能记得她画画,弹钢琴的样子。我凭印象去找她的墓,猛然发现一对老夫妇也在祭拜。那个老妪拿着一个手帕,一边擦着墓碑上的“爱女”,一边擦着眼角淌下的泪珠。我稍稍凑近一望,不由吃了一惊,那竟是她的母亲!她的头发已经全白,手微微有点抖,比同龄人要苍老很多很多。我没有继续向前,远远看着她,再看着墓碑上“父母泣立”四个字,胸口像被堵住一般。那种无奈和悲凉在心中潮起潮落,久久不能平复。
根据最近一次的《中国卫生统计年鉴》及人口普查的数据,保守估计,在全国约1亿独生子女家庭中,子女在25-44岁死亡的“永久性失独”家庭也多达300万。
他们也曾想过用人工的手段再次进行辅助生育,但这样的方式却常常被他们自我否定,“有这么多钱去生小孩吗?即使能生下来,我们还有精力去抚养他吗?”他们时常这样扪心自问。
失独者的心声:我们是精神残疾者,今生不可治愈 。 我们埋葬了孩儿,也埋葬了大部分自己。
事实上,除了失子之痛,其他精神上的折磨也让失独者痛苦不堪,普通人的一句不经意的话语或许立刻引来这些父母的怒目相视或者失声痛哭,他们的精神极度敏感和脆弱,睹物思人,极力躲避世俗人伦。
失独者在节日里恐惧一切聚会,每年到了春节,这些父母都如临大敌,他们或躲到人迹罕至的清冷山庄度过漫漫假期,或在洗浴中心一待七八天,无论亲朋好友如何请他们,他们都不愿意出来。碰到亲友结婚、做寿、给小孩摆满月酒时更是如此,他们往往会将礼金奉上,但从来都不会去参加婚礼。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失独者是一个家庭问题,也是一个社会问题。我们全社会都该行动起来,保障他们的基本养老和救助机制。另一方面,完善养老机制,通过“结扶帮对”等方式,弥补他们的精神需求,他们无奈承受从失去开始的永远,愿他们能在社会中补偿到一点温暖吧。
火车到站,在站台久久等待的人带着期盼的目光瞅着从车厢陆续而出的人们,其中有不少就是父母。他们有的搂过孩子帮扛行李,有的递上水和食物,有的和孩子一起玩自拍。这样的情景让人感觉到真切的幸福,令人感动的幸福....
我望向天空,为那些如乔任梁般英年早逝的魂灵祷告,更为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一遍遍地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