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故乡,出产一种糯米酒,它是由糯米发酵而成的,我们把它称之为“米酒”。米酒度数不高,却清爽可口,适当饮用还有益于健康,因此老少皆宜。
重阳节过后,气温渐低,却还不是那么的寒冷刺骨,此时便是酿酒的最佳时节了。从我记事以来,家里每年都会酿几批酒,用于日后接待客人。酒酿好一段时间后,整个屋子都散发出一种酒香味,它时而淡雅清新,时而又浓郁醇厚。仅仅是闻上去就会使你垂涎,使你陶醉。自然,我从小就学会了喝酒。
记忆中,我与米酒有很多不解之缘。小的时候喜欢吃糯米饭,但是平时除了有人做喜事,一般是不会煮糯米饭吃的。所以每次酿酒的时候,我总是守在灶旁,等着糯米煮熟,然后盛上一大碗的糯米饭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嚼着,看着爸爸和爷爷为酿酒而忙碌着,想象着不久之后便能品尝到美味的糯米酒了。酒酿好以后,是要放在酒缸里密封几天,让它进行充分发酵的。在这期间,一般是不会打开酒缸的。酒香不怕巷子深,何况在自己家里。当一缕缕夹杂着稻谷香味的酒气散发出来时,我哪里经得住这等诱惑,便常在爷爷面前撒娇,乞求他舀一点酒给我尝尝。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每次爷爷都会舀上一些,给我解解馋。总是求爷爷让我觉得很费事,到后来胆子大了,我便经常自己去偷酒喝。但是因为酒缸密封得很严实,用旧棉衣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着,打开容易,但是再将它封闭好却很难,所以每次偷完酒后,因为没将酒缸密封好,总是会被爸爸发现。自然,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印象中最深的一次,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是正月初三的一天,爸爸妈妈出去拜年去了。中午我和弟弟跟着爷爷奶奶吃饭,爸爸妈妈不在,我便放肆了。倒了一大碗的米酒,伴着新年里丰盛的饭菜,美滋滋的喝了起来。那时弟弟还小,吃饭都还要喂,看着我喝得那么有味,他也要喝。我便舀了一勺子给他尝了一下,没想到弟弟也是个酒鬼,喝完说:“我还要。”我不肯给,怕他喝醉,他就哭闹着,没办法,我只好再给他倒点。这样几次下来,他也喝了不少。吃完饭后,他像济公般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便倒在了地上。我哈哈大笑,之后才意识到弟弟可能喝醉了。将他抱起时发现他脸色都发青了,我顿时慌了,赶紧将他扶去睡觉。大概是因为喝醉了的缘故,他睡了一下午都没睡醒。等到爸爸妈妈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刻了。而弟弟还在睡觉,似乎酒还没有醒,我的内心忐忑着,希望弟弟没事,快点醒过来,不然我要被责罚了。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去叫弟弟吃饭,推置了几下他都不肯醒来,最后索性将他抱起。弟弟便哭嚷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哥哥拿酒给我喝。”闻着弟弟一身的酒味,爸爸妈妈轮番批评我说:“你把弟弟醉傻了你养他一辈子!”那一刻我真的有苦说不出啊,心里有无尽的委屈。如今时隔多年,那一幕在我的脑海里还是那么的清晰,但我已全然忘记爸妈当时的责备了。每当我再次想起时,只觉得是这米酒真是够有魅力的,让我与弟弟都沦为了酒鬼,不觉便会偷偷地发笑。
长大离开家以后,每当到了酿酒的时节,我常会打电话给爷爷,问他今年的酒酿的好不好。大学第一年寒假快过完的时候,爷爷说叫我带壶酒去学校,但是那年家里酿的酒酒娘(酒水)很少。爷爷便去外面买了一壶,看着爷爷买的酒,我有点不以为意,觉得没必要去外面买,而且我还觉得提壶酒坐这么远的车太麻烦了。离开家的头一天,直到中午爷爷也还没回来,我们便没等爷爷,先吃饭了。大概到了中午一点的时候,只见爷爷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只手提了壶酒,另一只手拿着两个包子,嘴里还在咀嚼着,他的棉衣也脱下了夹在胳膊下,大概是累得出汗了。我忙接过爷爷手里的酒说:“怎么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啊?”爷爷答道:“昨天买的那壶酒不是很好,我今天又特意去其他地方看了一下,这壶更好。”我顿时感觉这壶酒沉甸甸的,那时爷爷已经快八十岁了,看着爷爷消瘦的身体,那干涸的眼睛里还饱含着泪水,我心如刀绞。第二天我走的时候爷爷没有送我,只在前一天叮嘱我叫我记得把酒带去。其实爷爷不明白,倒不是因为我嘴馋,惦记着家里的酒。只是我不善表达,爷爷年纪大了,我不知道该与他聊些什么。这酒里有很多关于我儿时的回忆,我只是想借酒来和爷爷找一些话题啊!
平常的酒可以让人忘却很多的愁和苦,而故乡的酒却能勾起我无数的回忆。若干年后,一些美好人和事必然会随着这浓郁酒香散失在这如风的时光中,但故乡的酒却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加的香醇浓厚!只是那时,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勇气再去品尝一杯这满载着陈年往事的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