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箫歇,画眉深入浅;琵琶怨,谁拾风月弦。”
漫天大雪弥漫他的眼角、眉梢,接一朵雪花,似要让它手心绽放,可他怎能留的住它。他留不住这雪花,也留不住他的妻。剑眉深锁,却又提笔婉转,似有千言万语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起语。寒风过间,似有故人再叹一字一句一华年,迷离恍惚之间,经年往事又上心头,他多想再寄一纸红笺给她。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日,死当长相思。”离别殷勤重寄词,他将那满心的伤别寄托在薄薄短笺上。他不想离开,却为了家国大义不得不远赴他地。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但从未想到自己会被卷入叛变之事中。他持节的手如今竟成了牧羊的工具,在贝加尔湖畔无数个寒冷的夜晚,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活了下来。他常常想,他是不能死的,他还没答应回去见她呢……
他想,从竹马青梅到结发夫妻,他们彼此是最熟悉的人了。娶她那天犹记天朗气清,上天也给予了美好的祝福。那时的她笑靥如花,不知是她醉了酒,还是酒醉了他。“阿武,从此我便是你的妻了。”她拿出绣好的荷包递给他,上面是精美的苏绣,鸳鸯引颈,一针一线都是她的心血。
分别那天,她拿出做好的披风踮起脚尖轻轻地披在他的身上。“阿武,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不然……我可是不会等你的。”她虽说着这样的话,但怎么能掩饰的了眼底的深情呢?她无非是想他早点回来罢了
数年的光阴转眼而逝,他在冰冷的贝加尔湖畔一载又一载地将那蒹葭反复咏叹。忆起故乡的她,此时是否正困倦着临窗倚栏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收到她的来信,是病了?还是她……变心了。他有疑惑,但从不敢想是后者。
前一日,他终于收到了她的时隔数年的来信。她说,她不等他了,让他保重身体。而她呢?她啊,即将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嫁给另一个人。他想回去阻止,她是他的妻,他们一起拜过天地,她说过要等他回去的,她说她只喜欢他一个人,她怎么能嫁给别人呢?但,身处苦寒之地的他,有心而无力,怕是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她了罢。只能任掌心的血点点落成红梅。辗转之间,似又见她白衣胜雪立梅前,执笔写画光阴染。
京地的暖阳照进庭院,透过树枝儿跌落在地,碎成残片。倚翠又想起了夫人的遗言。早在一个月前,夫人的身子便已撑不下去了,夫人老爷鹣鲽情深,这两年,夫人无非是在等老爷回来。但半月前,夫人竟将她叫到了床前“倚翠,若是……若是老爷回来时我不在了,你便告诉他我改嫁了,过得很好,不等他了。其他的事我也安排好了,你别担心。他啊……我终是等不到了。”
她想,与其告诉他她死了,倒不如说是她改嫁了要让他少一份伤心,少一分愧疚。在她心底,她这一辈子只会是他的妻,不会再有别的人能入得了她的心了。直到这油尽灯枯的时刻,她也不想离开,她想等他回来,但,她再也等不了了。迷离恍惚之间,她似乎又看到了昔年的他鲜衣怒马、红衣潋滟来娶她,她伸出双手,“阿武,以后我便是你的妻了。”
他枯瘦的手指抓住细长的笔,他想写信告诉她别嫁给别人,但写出的却又是字字疏离,句句祝福。自己既然回不去了,应当有人伴她终老,哪怕那个人不是自己,他也不想她一人孤苦。
风过纸鸢,信笺隽隽,字字笔墨寄与谁言?
那一天,风月大增,他的笔落地成殇。
那一刻,艳阳似火,她的眼再不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