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飞不高的蝴蝶

    上午，母亲电话我，执着地要把过年前我送给她的滋补品归还我，她乘公交车来，于是我去楼下接母亲。

    我挽着母亲的胳臂从小区后门往家里走，绕过公寓的小片绿化带。忽然，瞥见一只猫在石椅上睡着了，悠闲地、像模像样地睡着了。那憨憨的慵懒的姿态不禁让人心生怜爱。

      “等等”，我立马抽出了母亲胳臂里的手说，“猫睡了，我去拍几张照吧。”母亲小声嘀咕道：“猫有什么好拍啊。”她嘴上虽这么说，还是慈祥站在绿化带外，等我。我悄悄地绕过一辆轿车，举起手机“啪啪”几下，可爱的猫就这样稳稳妥妥地睡在我的相册里了。

      这是上午十点多，小区不可能很安静，时不时地从马路边传来暗沉的车声、人语声。尽管我拍照时小心翼翼的，但轻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睡着的猫。猫是很警觉的动物，随时警惕着世界上有没有东西在侵犯它伤害它。只见它先是迷糊地半开着眼睛瞅我，瞅着我举着手机的手还停在半空，然后眼睛渐渐睁大了，满是疑惑。几秒钟后，它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抬起头来，瞪着我，好像说：“你在做啥啊？”我知道，我已经惊扰了一只猫上午的美梦，于是，微笑地向它摆摆手，暗示它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睡吧。可能，猫读懂了我的手语，也可能它确确实实清醒了，只见它索性竖起了前腿，直起了前身，依然看着我。但此刻，它眼睛里的疑虑消除了，也没有半丝惊恐，而是安然，少有的安然和宁静。待我转身离去时，发现它伸了一下懒腰，若有所思地凝望远方。

    “这是一只流浪猫。”我对母亲说，我们上楼了。

      约莫一个钟头后，母亲要回家，我下楼送她。不由自主地又拐到刚才的石凳处，寻思猫是否还睡在那儿，结果神龙不见首尾了。估摸，它去寻找中餐了吧。

      这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猫，衣食无着，孤苦伶仃。

      我留意这只猫，大概始于去年暑假。有天晚上，我去扔垃圾，忽然听到“嚯”的一声，一个小动物从垃圾桶上跳跃下来，不见了。我绕过去看看，只见一只小猫躲在桶的暗处，圆溜溜的眼睛怯怯地瞅着我。它太可爱了，我蹲下身，想和它地交流。可能小区的路灯光朦胧闪烁，小猫看不清我真实的表情，以为我是来伤害它的，又倏地从我眼前一溜，逃脱了。

      还有一次，天没暗，我又去扔垃圾。这次，它没有爬到垃圾桶的顶端，而是在地上满出桶的袋子里搜寻着什么，一听到脚步声，又竖起耳朵停顿了一下，然后立马转身跑了。我估摸它是没跑远的，也估摸它在暗处偷看我。但是，这次，我不敢再停留了，也不敢蹲下身交流，扔完垃圾，假装急匆匆地向后转，方便猫回来吃食。我这幢楼的底层东西两边各有两扇大门，每边其中一扇门永远开着，供人和电瓶车进进出出，而另一扇门也似乎总是关闭着。于是，我躲在这扇关闭门的背后，透过门上端的镂空处张望这只猫的动静。待我身影消失后，猫果然摇着尾巴，蹑手蹑脚地回去了。走了几步，它似乎觉得不对劲，又停停走走，忽尔，竟然偏过头窥视我回去的方向。小家伙，好灵敏啊！它是否窥见门洞里有双眼睛在观察它，还是嗅到门背后有人的气息？反正，这下，是我该逃脱了，不敢打扰了，匆匆地按下电梯钮，上楼了。

      我不是特别爱猫的人，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母亲总是排斥饲养任何小动物，以致，现在的我仍对那些肉乎乎的软绵绵的家伙不敢触碰；也对那些对小猫小狗情有独钟、百般宠爱的人由衷敬畏。以前学校有个老师收养过几只流浪猫，她给猫洗澡，甚至和猫睡在一起，在办公室乐滋滋地讲猫的趣事，眉里眼里溢满了怜爱，仿佛在讲自己儿子的故事。这在我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事，她却做得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我想，如果没有一颗执爱生灵的剔透之心，怎能拥有如此慈母般的情怀。

      虽然不甚爱猫，但这只猫总如一朵棉絮飘浮在我心中，轻轻的，又痒痒的。可能源于它那双惊恐的眼睛，眨在我心里，让我心疼。后来，凡是我扔垃圾的日子，总是不经意地留意这只猫。但除了寒暑假，平时居家烧饭的日子也不多，纵是下楼，也很少碰到它。记得有次朋友聚餐后，因明天家人各奔东西去上班，家里不再开火了，夫君说今晚剩菜全倒掉。我特地把剩鱼放在一个塑料盒子里，准备给流浪猫一顿美餐，可到了楼下，竟然找不到它的踪影。我估计，它是在附近几个小区之间来回奔波的。否则，怎么能觅到每餐的粮食呢！否则，每天若仅停留在一固定处觅食，不遭人嫌弃吗！一只为生计而忙碌的猫啊。

      一年过去了，猫有点长大了。但遗憾的是，它依然孑然一身，无伴无友，无妻无子。我从没见它成双成对出入过，也没见它拖儿带女撒欢过。它总是怯怯地在垃圾桶里寻找食物，又怯怯地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唯恐厌恶它的人群鄙视它，也唯恐调皮的男孩把它当皮球一样踢。可能，在这人世间，没人关注过它的饥饱，没人在乎过它的冷暖。它，就是自己的孤岛；它，就是自己的冰山。它，就是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欢喜和孤独，一个人的艰辛和独享，一个人的美丽和忧愁。风里来，雨里去，与谁无关。

      世间万物大抵如此罢了。一只蜜蜂，一只瓢虫，一只蝼蚁，甚至美丽能飞翔的蜻蜓，也是如此。悲与喜，生与死，无人知晓，也与谁无关。

      它何尝只是一只流浪猫，它亦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或一类。一些在贫困线上苦苦挣扎的无家可归的人，一类遭受新冠病毒侵袭的、无钱医治无人理睬而默默死去的人，一类在地球村里痛苦着呻吟着又顽强生活着的弱势群体。地球太大，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与我们无关，亦与我们有关。

      猫在石椅上睡着了，呵，这是多么美好的风景，这是我在这个夏季看到最美的风景。唯有在这幅画面中，我看到了它被阳光温暖着，被夏风吹拂着，被美梦包裹着，那样自在、悠闲、坦荡。唯有在这幅画面中，我看不到它觅食时战战兢兢的惊恐，怕被伤害时提心吊胆的忧虑。哦，我喜欢你，所以我今天走近你。

      夏天终究要过去，寒冷终究要到来。流浪猫哦，季节一个个地来临，愿你饥了有食吃，冷了有窝睡，寂寞有人抱。愿你这个冬天能安然度过，愿你明年春天能找到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