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只吃剩的红薯,埋到花盆里。花盆里原先长着仙客来。满满一盆红花,很是茂盛了一阵子。花萎了,花盆便空落下来。现在,一只红薯住进去了。
红薯很是欢快地在里面生长起来。它每天很认真地爆出几枚新芽,像个勤快的农夫,管着它的一亩二分地,兢兢业业。紫色的茎,渐渐成形。我每日里去看它,都看到它的变化:茎长高了,长粗了;叶片伸展开来,变圆润了。——生命的生长,原是这样一点一点积攒着的,每天生长一点,每天都不懈怠。终有一天,它将捧出一盆的青绿。
世上之事,哪一样不是如此一步一步,方才拥有蓊郁葱茏?
与一个老书法家相识,他八十多岁了,样子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八十多岁的老人。他家住六楼。六层的楼梯,他能一口气爬上去,不带气喘的。他每天这么锻炼着,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十几趟。他对我伸伸胳膊,晃一晃,孩童般地淘气着,说,我这劲儿可大着呢,你跟我掰手腕,可不一定掰得过我哟。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洪亮得像镶着金属片。眼神儿也没有丝毫浑浊,亮亮的,精神饱满得让年轻人自愧不如。
他的作品,尺幅之间,笔墨有着喷涌之势,遒劲力道,疏朗俊逸,给人山长水阔之感。即使我这个外行看着,也觉得好。以为他是从小就练这个的。谁知他哈哈一笑,掰着手指头让我猜。我猜了几次,全是错的。他狡黠地冲我眨眨眼睛,说,我是七十岁以后,才重做小学生的。
刚开始退休的时候,觉得悠闲自在,每天和老友散散步,下下棋,遛遛狗,挺好的。可时间一长。就觉得没意思。于是,他决定给自己找一件有意义的事来做,他想到了练字。
从开始决定练字,到字在纸上成型,他用了五年的时间。五年里,他每天给自己立下规矩,必须写满一碗水的字。他用笔蘸水,用水在布上写,一横一竖一撇一捺,慢慢练着。一碗水的字写完了,这一天对他来说,才算写完。
我是从一碗水的字起步的,他哈哈站起来。现在,他每天必临摹一百个大字。“日成一事,厚积薄发”,老人家欣然挥毫,在我递给他的宣纸上,这下这八个字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