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三】 章 前路维艰
再生和赵小香回来了。
看情形钱没有赚到,但再生兴奋得不得了。复生这才知道,再生带赵小香出去是看病的。这次他们去北方一家医院,经过激光治疗,赵小香的卵巢囊肿终于治好了,赵小香可以生娃了!
四弟这样处心积虑瞒着家人,是不想让大家为他担心。复生看转眼即成大人的四弟,心里感慨万千。
赵德亮对回家来仍然还是没钱的再生,慢慢失去了先前接纳自己妹妹的感激,强装出来的笑容日渐少一日。生活有些窘迫起来的再生,想重新操持起锅魁生意,被赵大黑断然阻止。
现在视再生为亲骨肉的赵大黑,知道只有再生的日子好过,自己的女儿才会不难受,所以为再生的将来想方设法找寻门路。
对再生想继续打锅魁,赵大黑反对的理由是,年轻人既然想要有一番作为,特别是想在发财致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就只有选择效益更明显的门路。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有时候选择会比努力重要得多。
经过赵大黑的周密安排和再生的认真考察,赵小香和再生在大镇做起了香烟批发生意。
大镇是周围三州四县的繁华商业区,向西可直通遂州,向东可达晋县,向南可去嫘祖发源地,向北则可去绵州所辖地。虽然经济逐渐市场化,但香烟因为事关国家税务收入,所以还没有放开任意流通。但大镇的特殊位置,让邻近数县的烟草都在此聚散,工商税务假装不知情。
赵大黑日日在镇上打锅魁,对这往来贸易频繁、交易数额较大的生意耳闻目睹,知道这一来一往之间,腾挪空间很大。“钱往手上过,多少都会沾点喜气”嘛!虽然做这生意起始资本也大,但赵大黑一心要扶持再生尽快富裕起来,便掏尽自己全部积蓄,又软硬兼施从儿子赵德亮那里“借”了一笔钱来,再生的香烟批发摊子很快在赵大黑的锅魁摊旁边摆起来了。
经过翁婿的努力,再生的香烟批发生意兴隆起来。特别是逢场天,乡下的代销店、邻近县份乡场经营香烟的批发零售顾客蜂拥而至,把再生的摊子围得水泄不通。零售的生意一般就在摊位上完成,整件的批发业务再生就让客户去赵家屋里,赵小香专门在家里负责大宗交易。
赵大黑有时连自己的锅魁生意也不做了,站在一旁帮忙照看再生的生意。
这世上只要路子走对了,再加上人心齐了,赚钱真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再生和赵小香摆了几个月的香烟摊子,赚的钱足够再生回家再修三间大瓦房!
赵大黑先前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开始委婉含蓄地要赵小香给他生个大胖外孙。再生在经济上没有了先前的窘迫,卯足了劲夜夜折腾,但赵小香的肚子始终没有鼓起来。
真是好事多磨!
复生接着把剩余的货卖出去,却没有那么顺利。
自行车是乡间主要的交通工具,修理自行车的摊点路边随处可见,但批发自行车配件的店铺也是多如牛毛。制造自行车配件的厂家到处设立代理商,不但在专业的自行车配件批发市场开摊设点,就是在一般的县城也有自己的专卖店。如果代理商的级别低,利润就会被层层盘剥。复生针对的买主是摆摊设点的修理匠,也有开设在乡镇街场上的自行车配件经营门市部。爬山越岭顶风冒雨用了二十多天才卖完剩余的配件,一算账,除去本钱和开支,纯利也就一千八百元。
复生发现,要想多卖配件,除了要多跑场镇路边的自行车修理摊和修理店,还要和供销社的五金门市联系。
供销社是集体所有制企业,有的门市部已经开始承包给原来在供销合作社上班的员工,还有一部分没来得及改制,仍然保持着集体所有制,这些门市是禁止从外面进货的。但只要把货塞给他们,他们是不会考虑销售量,哪种配件利润丰厚就收哪种配件。和他们合作只能偷偷进行,于是与供销社的五金门市部负责人或者营业员吃饭喝酒又成了复生的“主要业务”。如此经营了一段时间,复生渐渐积累了一些经验,赚的钱慢慢还了部分修房子的欠账。
复生手里的流动资金很少,很多时候进货都力不从心。去向别人借,不是别人怕他还不起就是嫌他太“奸”。
在乡下,有很多人要穷其一生才能修房造屋,甚至有像复生父亲一样的人,辛劳一辈子连吃饭穿衣都解决不了,还能修什么房子?复生年纪轻轻就修好了房子,让很多人刮目相看,但同时也让更多人莫名其妙地嫉妒。
“借给你钱让你做更大的事挣更多的钱?你以为老子比你哈(傻)?”乡人的世界观让人无可奈何。
复生只好有一点钱就去进货,卖了又连本带利加进去。但卖出去的货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赊账,有时有一些客户又急着要货,为了维持信誉,复生只好不计成本专门跑去射洪县城甚至遂州市的市场批发,有时眼看亏本,也无可奈何地要去。
这时,复生赖以借钱的幺叔开始患病,再加上把大部份积蓄都给侄儿们修了房子,手中几无余钱。二哥天生虽然军校毕业,分配到部队军事杂志做了编辑,但工资不高,除了偶尓资助还在读书的幺弟新生一些外,基本只能只给自足。大哥手里倒是掌管着大笔资金,但复生从来不会开口去借,因为大哥手里掌管的是“公款”。
“万一你娃做生意整亏了,不是要把龚家的‘官’整垮杆么?”幺叔常常这样念叨。
四弟手里的钱,大部分是老丈人赵大黑的,并且再生进出货频繁,资金需求量大,自己真不好意思开口向再生借钱。
正在复生似乎山穷水尽之时,同是做农机配件生意的族亲九月,不知从哪里抵账拿回来一批自行车配件,大部分都是没有钢帽的钢丝、生锈的铁“钢珠”、已经淘汰的自行车尾灯,基本上是卖不出去的废品。
九月算是复生的长辈,复生叫九月“大爷”。九月做农机配件的时间比复生早,算是复生生意上的“前辈”。九月对复生说:“三娃,大爷知道你修房子用了很多钱,现在做生意没有资金很困难,大爷不能袖手旁观啦!大爷我现在要帮你一把!你把这批自行车配件拿去卖了,钱留着做本钱,哪阵有钱哪阵还!另外大爷再借给你一笔现钱,你去进货回来扩大生意,早点发财!”
说实话,复生并不希冀这批自行车配件能卖多少钱,他眼下最希望得到的是能有一笔现款支撑自己的生意,这样货赚钱钱买货才会钱赚钱赚得更多的钱。复生千恩万谢地清点了大爷九月的自行车配件,在九月的要求下打了一张八百元的欠条,等待着大爷借给他钱让他能尽快“翻梢”。
哪知道时间一天天过去,九月的钱始终没有借给复生。两个月之后,九月开始理直气壮地向复生“讨要”欠款!
自己白纸黑字写的“欠条”,自是不可抵赖,复生自知吃了哑巴亏,但言诎人微,无可辩解,只好任由日日被九月追着要债。还不起钱的复生,被嘴快牙尖的九月挖苦咒骂而无可奈何!
除了沉默,复生只有拖着不还九月的钱。
九月只要见了复生的影子,就会阴魂不散一样扑过去叫骂。乡间的古理都是“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九月又能说会道,再加上复生卖过让他们红苕溃烂的“托布津”保鲜剂,乡人多少还是记仇的,于是认识不认识复生的人都说:“龚家的三娃最不落教”!
复生害怕看见九月,那种恐惧时时出现出现在梦中,魔鬼一样缠着复生。
复生为了躲避九月,经常爬上燕子山顶,在那平整如燕子头顶的草坪里,歇斯底里地大叫:
“我要生存!
我要发财!
我要让人瞧得起我!”
哭着喊着的复生,扑倒在草丛里嚎啕大哭,但燕子山一如往日地平静,连山脚下屹立百年的老屋,也只是无声地看着复生,始终无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矣,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复生像一个疯子一样,喃喃念叨着,踉踉跄跄走下山来,回到老屋的阁楼,翻开日记本,把牟其中说的那句“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想不到的事”翻来翻去地写,这位正在用中国大陆的日用品换已经崩溃了的前苏联飞机的儒商,慢慢成为了复生一生唯一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