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渐渐变成火光,成燎原之势,刹那间,天地都沐浴在了这光亮之中。在空气中氤氲了一夜的香气,凝结成了草尖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射下,耀眼得让人不禁闭了闭眼。轻清携着相机出了门。
一夜的休整,她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微卷的长发高高的束了起来,扎成一个马尾,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抬手理了理。今日阳光甚好,她决心要好好追忆一番这山上的风光,毕竟她已七年未归,一草一木皆非当日模样。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她手拿相机,试图捕捉往昔的痕迹。不知不觉间竟走进了树林深处,厚厚的落叶堆积在这密林里,踩上悄无声息。轻清有点胆怯了,环顾四周,高而直的青冈树,偶尔落下一两颗青冈果,咚的一声,轻清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可那声儿偏已随那果的影儿隐在了落叶之中。她拿起相机,胡乱拍了几张,便加快脚步想要赶紧离开这寂静之地。穿过树林,景色豁然开朗起来,偶有几株栀子,也并未太过挡住视线,栀子树围绕着一座小瓦房,三两间一排的小平房,瓦片已落了大半,露出土坯的墙头,断壁颓垣,看来这里荒废了也有不少时日了。轻清找好角度,留下了这残颓之景。绕过荒草覆盖的山坡,她欲观其全貌。毕竟,这里曾有过她许多的美好的,心酸的回忆。这里曾是她的学堂。她在这里度过了她整个的童年时光。
一步,两步,三步……再多一步,她就能看见门前的那棵枫杨树了,小时候她最喜欢捡那枫杨结的果子,一串一串的,像极了元宝,所以又有人叫它元宝树,只是这树容易招一种叫“杨辣子”的毛虫,白白绿绿的,身上长满了尖利的小刺,不小心碰到会有强烈的刺痛感。轻清怕极了这厉害的大肥虫。偏偏班里总有几个小男生老爱用竹棍挑着吓她,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跑上来,大声训斥他们,那语气,那神态,轻清如今还记忆犹新,嘴角微微扬了扬,不免有些好笑,可一想到他,她心里不觉又开始泛起了酸楚,眼底慢慢腾起了雾气。不知是否因这过份的思念,她在这雾气里竟然看见那个人站在那枫杨树底下。似也发觉了她,一抬头,眼神如刀子一般凌厉,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像是被这刀子般的眼风一点一点的凌迟,竟有些站不住,身子微微的抖。她低下了头,不敢让他看见那将落未落的泪珠,深呼吸,再抬头时,她已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款步上前,她正欲开口,忽然阴影里走出来一个女孩,挽了他的手。原来刚刚她的视线被房檐遮住,
并未发现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子,面白如玉,笑靥如花。那女子身穿粉色长裙,长发及腰,温婉可人。似也刚刚察觉轻清,露出微微讶异的神情。轻清的淡笑微微有些苦涩,弯起的嘴角僵在了脸上。
那即将脱口的“好久不见”,却是化作了无声的叹息。她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偏偏他似察觉到她要说什么,眼神死死的盯着她,不让她再说出半个字。那半句“小叔”,变成了沉默中的一声叹息,轻清忖度,他如何知晓。不过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喜欢她叫他小叔。
她又何尝想叫他小叔。
三个人站在这枫杨树下,各怀心事,轻清的心思早已飘飞到了那久远的时空。突然,她的手臂被人拉了一下,不备间,差点儿一个趔趄,肩膀似撞到一堵坚硬的墙,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让她失神,她有些不明就里,可还是赶紧稳住了身子。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方才她站的地方一只花花绿绿的虫子在地上滚了几滚。想到那虫子若是掉落到她身上,轻清一阵恶寒,对他报以感激的微笑并道了谢,可他那眼神,明明是在责怪她,口里吐出来的字却是,“不客气。”
冷淡的语气透着疏远,隔着如此近的距离,轻清却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遥远得只剩一个点,她想抓,却又不敢。
薄之言拉过身旁的女子,看着轻清道,“林小姐,这是叶婉”“小婉,这位是林轻清,是我的小学妹。”
那位叫叶婉的姑娘大方的伸出了手,“林小姐,久仰大名。”轻清只好伸手和她轻握了一下,“叶小姐,薄……学长,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她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走到树林边,看着里面幽暗的光,她不禁暗悔。方才应该选另一条路的,只怪刚刚一心想要逃离,现在转回去,只怕他们还没离开吧。罢了,就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他们走了,我再过去。轻清想着,便找了些干净的枯草铺在一方略平整的石头上,稳稳地坐在了上头。秋天的日头晒得人懒洋洋的,朦胧间轻清像是做了个梦。她梦见薄之言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太阳光在他脸上投下一个阴影,他的表情就隐没在这阴影里,她努力的想看清,可眼皮像是被压了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只仿佛听见了他的叹息,他说,“轻清,你到底还要躲我多久?”
一阵风拂过,轻清打了个寒噤,她悠悠睁开双眼,眼前还是那片栀子林,可哪里有之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