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毕业照拍过了。
毕业典礼开过了。
散伙饭吃了一顿又一顿。
同学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环顾了一遍这被几个姐妹称为家的宿舍,英子知道,自己也要离开了。
耳边还依稀能听到那个抱着吉他的男孩,坐在楼下草坪上轻声的吟唱。他唱的很好,英子喜欢听他的歌。就像电台某主持人的节目,听了几年,很喜欢听,但是永远都不会和这个主持人的生活发生交集。
他是他,我是我。对声音后面的人,没兴趣。学了四年的专业,弹了四年吉他的那个男生,都从来没有走进英子生活的主线。
2
英子一个人默默地收拾行李,默默地和这里的一切告别。
她已经找好了工作,随时可以就职,就在这座城市。
英子最后看了一眼那张单人床,它静静地站在那里,四年了,好像从未改变过,就像四年来从未改变的自己。
时光流逝,世界纷扰,他们都执拗地坚守着自己。
英子曾经在这张床上,无数次的读强子给她写的信,其实仅仅只有两封信而已。她每读一次,就对强子的思念增加一倍,她每读一次,就对强子的爱意增加一倍。
这两封信,现在完好地躺在英子的箱子里,她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一遍一遍地拿出来读它,尽管她已经能完完整整地背出上面的每个字。就像背诵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一样,但英子还是喜欢拿出强子的信,一字一字地读,因为这样她可以透过信纸清晰地感受到强子的气息。
3
强子是英子高中时的同学。喜欢画画,一直梦想考美院,将来做一名画家。高考那年,英子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是那年很热门的财会专业。强子不出所料,未能考取他心仪的美院。强子的文化课太差,专业课也未能过关。其实强子的画一直不被同学和老师欣赏,包括英子。强子迷恋画画,而英子,迷恋强子迷恋画画时的神情和激情。
强子视英子为红颜知己,常常对着英子大谈他对某幅画的深刻理解。大谈他的人生理想。英子当听众久了,就像被强子洗了脑,对他无限的着迷,想要为他做一切的一切。
强子的人生理想是成为画家。英子的人生理想是强子耕田她织布,强子挑水她做饭,强子画画她研磨。再后来,英子的理想升级,她希望强子是赵明诚,而自己要成为李清照。
4
强子很潇洒地告别英子,让英子到省城好好念书。自己会继续努力在画画的路上,强子从来都是那样自信,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有名的画家。
英子来到了省城的X大学,报到的所有手续都办完后,英子躺在宿舍自己的床上,长舒一口气,拿出省城的地图,在上面找到美院,然后用笔圈了起来。这个圈起来的地方,将成为英子以后生活的一个重大目标。她要成为李清照那样的女人,陪伴赵明诚,超越赵明诚。让赵明诚敬仰佩服的女人。一生都陪伴强子,超越强子,让强子敬仰佩服。英子必须走进美院这个地方,这里可以成就她的梦想。这里有她对生活的所有憧憬。
5
大学四年,英子看的最多的书都是和美术相关的,《美学理论》、《西方古代壁画史》、《艺术的未来》、《古典艺术》、《西方美术史》、《中国艺术史》……因为强子喜欢古典文学,所以英子也恶补了《楚辞》、《乐府》……
大学四年,英子的社交圈朋友也大多是和美术相关的。她想尽一切办法结交美院的人,和画画相关的人。卖画的、画画卖的、裱画的、美术培训的,美院的老师、美院的学生。英子像一块干裂的土地,急切地吸取着这个圈子的营养。
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英子学的是美术专业,可英子自己知道,她并不喜欢这个专业,她也自知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她只是了解一些专业技法,喜欢以自己的视角评论一幅画。
她完全就是一赵括,只会纸上谈兵,实践能力等于零。她对画画的所有投入,都是因为强子。她今生今世,就想走在强子的旁边,陪着他,走在强子的前面,帮助他。
大学四年,强子就给英子写了两封信,来学校看过英子一次,还是来省城办事顺带。
强子在小县城开了一家广告公司,平时像个商人一样忙于挣钱,空闲的时候还是会画画,画了一幅又一幅。
英子放假回家,强子就把自己的画拿给英子看,告诉英子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非他所愿,他真正想要的是,在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画画,有一个懂他的女孩在身旁陪伴他。
英子觉着自己就是那个女孩,自己一定要成为那个女孩。强子的身边不缺女孩,渐渐地和英子联系越来越少。
英子离开学校,她要去工作了。她为自己找的工作是:美院Y教授家的保姆。同学都以为英子疯了。而英子知道她要追逐她的梦,她要去实现她的梦。
6
Y教授在国内美术界享有很高的声誉。
Y教授家从来没有雇佣过一个像英子这样高素质的保姆。
他也好奇为什么英子大学毕业,却愿意到他家做一个保姆。英子笑笑说,自己喜欢画画,想跟他学习。
Y教授在家画画的时候,英子常常会在一边看。
直到有一次,y教授把画笔递给英子,让英子自己画的时候,英子摇摇头,说自己画不了。
Y教授对英子说:“每个人都可以画,按你自己内心的想法去画,就好了。”
英子接过画笔,临摹了一幅Y教授的画。她惊异于自己竟然可以画得这样好。
曾经上学的时候,美术作业都是她最头疼的,常常交不了作业,被老师骂。因为她根本就不会画。
现在她看着自己画的画,感觉跟做梦一样。英子一下就喜欢上了自己的画,喜欢上了手里的画笔。
英子开始疯狂地画画,一有空闲的时间,英子就站在画板前,拿着画笔画。
Y教授时常会指点她一二。
后来,Y教授会在自己上课时,带着英子,让英子和他的学生一起学习。
再后来,Y教授把英子介绍给他熟悉的其他的老师,英子就像美院的一个学生,跟过很多老师学画。
慢慢地,英子的画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随着英子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她再回想强子的画,就像研究生看小学生的画作,摇摇头,不置可否。
英子越来越忙,强子的那两封信压在箱底,已经很久没拿出来过。
7
林是Y教授的学生,毕业后留校在美院当老师。
他经常会批判英子的画,而且会自作主张,在英子的画上添一笔,改一笔。
这让英子感觉林很烦。怀着强烈的报复心理,英子也常常会对林的作品猛烈拍砖。
在这一来二往的添堵过程中,二人渐渐熟悉起来。
有一天,英子在画画。
林站在英子的身后,看了很久,突然开口说:“英子,你打算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吗?你就不想把自己嫁出去吗?”
英子没有回头,她继续拿着画笔在纸上涂抹。
强子,她的强子,四年了,强子从没来找过她。
回老家时,她去找过强子,可是由于城市建设拆迁,强子的家已经不知道搬到哪了。
只打听到强子家这一片大都安置在凯旋新区,英子在凯旋新区转悠了两天,盼望能够碰到强子,可是强子就想人间蒸发了一样,英子连强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英子曾经自信地认为,不管强子身边莺飞蝶绕,她最终才是强子的真命女主。
现在,英子走进了强子为她指引的梦境,可是她却把强子弄丢了。
英子回到省城,她再也没翻看过强子写给她的那两封信。
空闲的时间全被画画,看书填满。每天都很忙碌,忙得没时间想将来。
林的话反复在英子的耳边回响,“英子,你打算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吗?你就不想把自己嫁出去吗?”
画已经被英子涂得乱七八糟。
林依然站在英子的身后,看着英子的画,缓慢且平静地说:“你画得这样差,谁会要你呢?干脆嫁给我吧?”
英子继续拿着画笔在纸上乱涂。
过了一会,林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新房的钥匙,明天我接你去看看,想一想喜欢什么样的装修风格。等房子装修好了,咱们就结婚。”
英子没有回头,没有说话,继续拿着画笔在纸上涂抹。
林转身走了。
第二天,林来了,英子站在画板前,开始画一幅新的画。
她没有理会林,林看看桌子上的钥匙,还是昨天自己放的位置,没有被动过。
英子专心画画,好像林压根就不存在。
林安静地站了一会,说话了:“英子,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你,以前损你,只是在故意逗你,我喜欢你很久了。”
林说话的语气里少了昨日的平静,多了一些急切。
英子没有说话,用眼角斜睨了一眼林,继续画画。
林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英子终于说话了,她没有回头看林,一边画画,一边说:“你这么笨,谁会嫁给你?不知道吗?求婚是要跪求的。”林笑了。
他马上单膝跪地,说:“英子,求求你!嫁给我吧!”
英子转身,看看林,然后仰起头,说:“我考虑五分钟吧。”
林突然就势抱住英子的腿,把英子扛到肩上,一溜烟,扛下楼,塞进车里,一边开车一边说:“小丫头片子,敢调戏我,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去看我们新房喽!英子是我媳妇喽!”
8
英子和林结婚了。
英子在省城的艺术区开了一间画廊,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婚后的生活是平静甜蜜的。
林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打击英子,他们常常一起安安静静地画画。英子抬头看到林的时候,心里是踏实幸福的。
林会在自己休息的时候,站在英子的身后,长时间地注视英子,注视英子的画。
然后悄悄地为英子冲一杯咖啡,放在桌上。
下雨了,难得的凉爽。英子站在窗前,看雨由小渐大,地面积起细流。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想起了强子的名字。
又到一年毕业季了。英子把她的故事讲给你听,告诉你,曾经的魂牵梦绕都会烟消云散;曾经的魂牵梦绕都会忘得一干二净。还有最最重要的事:梦想的能量无极限,只要你愿意前行。
全力付出,不问结果,终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