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工作七年,终于回到故乡,父母欣慰。
一时没有合适工作,只能在村里闲住,陪陪父母。
回家的心情比想象中要平静,家人的关心和以前漂泊对比,让人觉得不真实。
村子丝毫没有改变,熟悉的情景让我怀念儿时的玩伴,于是试着联系。
大家很热情,但是客套。这么多年的疏远,友情稍微变味了。
开了公司,做了首富的朋友,还以为我想向他求一份工作。
无论如何,朋友还是给了我感动。
可是...我怎么也联系不上她。
她家在街对面,如今已无人居住。
那天,她爸爸喝醉了酒,抓着她妈妈的头发来到大街上,她撕心裂肺的哭着,紧跟一旁。
我闻到她爸爸身上的酒气,头昏目眩,从此闻不得酒味。
正好是我爸终于看不下去,出面制止了她爸。
那晚,她在我家,挨在我边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她睡觉合不上眼,眼睛清澈,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那时候全村的小孩都在一块儿玩儿,只有她被关在家里。
我爸让我多带她玩儿。可我妈让我少跟他们家扯上关系。
我已经受过教育,觉得帮助别人是好事。所以很快,我就厚着脸皮去找她。
她爸爸黑着脸说她不在,她妈妈眼睛肿了,说她在写作业,让我别打扰她。
有些害怕但又不死心,我绕到她家房子背面,顺着她邻居家的洗衣台,窗台,爬到二楼阳台。
站在阳台上,她的房间正对着我,她果真在写作业,一脸认真,头也不抬。
“你干嘛?”她问。
“我想找你玩儿,可你爸妈不让。”我说。
“我要写作业。”她说。
“好吧,那我走了。”我说的很快,因为我有些生气。
“诶,你等一下,我写完了就跟你去玩儿。”她也说的很快。
“好吧。”我说,我的气消了。
等到天黑她也没写完作业。她急哭了,一边写一边抹眼泪。
又等到她妈叫她吃饭。
“没关系,我明天还来找你玩儿。”我说。
“你为什么要写那么多作业?”我问。
“我妈妈说要好好学习,长大了不能像她一样。”她说。
说这话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因为我每天都来陪她。
她成绩好,整个村子只有她考上了市里封闭式的初中。
她妈妈虽然手臂骨折,打着石膏,但还是容光焕发的送她上学。
可在同一个教室见到我妈和一脸愁容的我的时候,她妈妈的笑容消失了。
我爸为了我上学,花了十万。我本来不愿意去,可是听说她也在,就妥协了。
两个女人装作不熟,把两个喜相逢的孩子拉开。
我妈让我别把她家里的情况往外说。可话题没扯开多远,又回到为我花了多少多少钱,一定要好好学习上来。
没有家人的照顾,成绩垫底,初中是我所有噩梦的开始,我变得孤僻,没有朋友。
而住校让她摆脱了家里的烦恼,总是笑的很开心。
我们默契的很少向其他同学展现我们的友谊,但放假总是一起回家。
在家我很叛逆,跟爸妈吵完架,我就爬上那个阳台。她会停下写作业,笑嘻嘻的劝我好好学习。
那么...疏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一次她被人欺负开始。她被几个女孩子围在墙角,她们抓住她的头发,她尖叫起来。
我拨开围观的人群挤进去。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我看见她惊恐的盯着我。
我气极了,感觉身体正要脱离地面,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男生从我身旁跳了出来。
高瘦的体育委员把她解救出来了。
印象中他比我强,无论哪个方面都比我强。我愣了一会儿,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我想,“我算什么东西!”
从此以后,我主动离开她很远距离。
但后来我老梦见,她跟他走的时候,回过头看了看我敦实的背影。
也许,疏远在我们开始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而初中之后,她更是直接在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我去外地求学,离开故乡十五年。
这都是我的选择。
我情愿漂泊,不停的逃离一个又一个见证我失败的城市。
是的,我做什么都失败。
发小们在我的组织下聚会了,相聊甚欢。
我问了每一个人,记不记得住我家对面的小女孩。
可没有人有印象,她像是我的一个幻觉似的。
首富朋友说:“大家敞开喝!我买单!”大家其乐融融的样子,让我觉得很有面子。
只有我还住村里,一个人晕乎乎的回家。
司机一刻不停的抱怨村子偏远,我借着酒劲骂了他,他把我扔在村口。
村里路灯零散暗淡,只有几家商铺还没关门,以外一片寂静。
我去她家。
月色朦胧,我坐在石阶上。一抬眼就是我经常攀爬的阳台。
借着酒劲,我大着胆子向上爬。她的房间在周边一片昏暗中,似乎有些光亮。
我来到阳台边缘坐下,从她的窗户里看进去,有些阴森也有些温馨。
我突然想到,我是个干什么都会失败的人,所以面对感情也会失败吧,于是痛哭流涕。
阳台离她的窗台还有一段悬空的距离,一伸腿就能够到。
我和她始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不过,现在我长高长大了,可以迈开步子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