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的时候,这座在北方的城市刚刚下了一场雪。漫天的雪花像只只蝴蝶在我的头顶上翩跹着。
我已经有整整四年没有回这座城市了!曾经那么熟悉的街道与邻居,现在在我看来是那么的陌生与冷漠,每张面孔都像从未相识一样。我想人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本性,相聚的久了会厌烦,分开的久了会生疏甚至陌生。
我没有告知父母我具体的归期,只期望着我的出现会是个惊喜。家里的房子,是一个有好几十年的历史的一个四合院。不过倒也朴素恬淡,生活终究还是平实一点,人才觉得坦荡。
进家门的时候,母亲正在缝制被褥。我就站在门口一动没动,看了母亲好久。她看上去那么瘦小那么纤弱,只是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历的那些鲜为人知的纠结与伤痛。母亲老了,真的老了。
也许,有一天当我年岁长到与父母相仿的时候,这些将成为旧事的过往也许可以看得淡些。那些悲伤也许也不再那么让人撕心裂肺。
突然我感觉身后有人盯着我。回头望去,父亲夹着一份刚买的报纸站在院子里。他是英俊的,纵使年岁苍老,也掩饰不了他年少时俊朗的轮廓。恍然觉得自己明白了时间的意义。时光里,无非是人在一场一场的悲喜里苍老了轮廓,散尽了风华。时光消耗的总是太多,太深刻。
沈沉。父亲轻唤我的那一刻,母亲陡然转过身体。一刹,泪流满面。我终于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罪孽深重。我在风华正茂里让苍老的人更加苍老。
母亲说她正在为我缝制这床被褥。她说天冷了她的儿子需要一些温暖。说着说着,我们一起再次淌下了眼泪。我边帮母亲擦着泪水边和母亲说道:“妈,我饿了!”
母亲笑了笑,说:“我去给你做饭。”
我没跟父亲说太多的话。我不知是自己实在太累了,还是父亲的本身就是深沉的与孩子的交流,不单单流于表面的问候与关怀。
回到卧室的我,倒头便睡着了。
“ 我的世界的重心依然还是你/一年一年又一年飞逝尽在一转眼……”当手机响起这首《依然爱你》的时候,我梦见了那个女孩。
四年未见!
看着电话上那一串熟记于心的数字,我整个人开始恍惚,犹豫不决的时候电话挂断了,之后收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上说:“沈沉,你过得好么?我回来了,你呢?”
我想了想,我发现她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已经变得模糊了,开始忘记了网名叫做“北北”的女孩,在自己的记忆里消失了有多久。窗外隐隐约约的传来了狗吠声,旋即厌烦的目光探向了窗外,可不经意间目光却落到了床头柜上那已有些泛黄的照片上。我已记不起当时的我们,因为何事笑的如此灿烂。想去拾起那遗失的美好胸口却一阵刺痛。
那是风尘隐埋已久的暗伤,可是它却从不忘记在任何情况下及时地汲取养分,然后慢慢滋生,接着头皮一阵发麻,索性又钻回了被窝里。
那是一个冗长的梦境,醒来后却发觉一切依旧没有改变。
我起身来到窗前,屋外的雪已经停了,落日的余晖爬进了这个昏暗的小屋里。
四年了。
四年算不算久,我不清楚,只是忽然发觉自己已有太多的东西,在这段时光中而改变。比如说,自己已适应了形单影只的生活,心中不再有那么多特别牵挂的人。生活也变得很简单,有时候静静的听一首歌能听一下午也不会觉得厌烦。
当初的选择,还有此时此刻的生活一并都在这里,或许人们说的很对唯有时间才是化解一切伤痛与矛盾最好的良药。
适时母亲轻唤她儿乳名的声音,从客厅里传了进来。
“妈,咱们吃啥呀?”我应答着走出了门。
饭桌上已经摆上了我爱吃的菜,母亲正在为我盛饭,父亲正在厨房为他的儿做着爱吃的糖醋排骨。
母亲把饭递到我的手上后,说道:“小星刚才来过,见你还在睡觉就没有打扰你,说等你醒了,让你去方宇家。”
我出门时夜幕已经降了下来,或许是还有两天就过年了,街道两旁装点着各种各样彩灯,彩带……
其实,我并不喜欢过年,到处都充斥着烟花爆竹的声响,弥漫着硝酸和硫磺的气味。冬天阴霾的天空被这般烟熏火燎之后更加晦暗不明。每每走在这样的街道,我就会像被别人抛到岸上的鱼一样呼吸困难。点一个鞭炮听一个响的游戏只在我小的时候才玩,可很多上了年纪的成年人却还是对其乐此不疲。
每个春节,总有一些人不舍昼夜地吃喝玩乐,但这种吃喝玩乐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娱乐,而越来越变成人们心中的一种形式,一种节日形式,好像只有做足了形式才算真正地过年了。有的守在麻将桌前十几个小时甚至二十个小时,尽管已经累得腰酸背痛四肢麻木头昏眼花,却依旧坚守阵地。
我到的时候,方宇家已经聚了一些朋友,都是彼时的玩伴。楼小星看见我来了,就开心的从一伙玩得正兴起的麻友中挤了出来。
她说:“你小子一去南方就是四年,回来也不提前通知大家一声,要不是大伯父跟我父母说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今年又一个人在南方过年了。”
“这不是为了给你们个惊喜么?”我嘻嘻哈哈的抱住了,这个孩提时代跟着我屁股后,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喊我沉哥哥的傻丫头。
后来,我们还说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只记得变黑了的方宇见到我时,简单的说了句“回来了!”
“回来了。”我也简单的冲他笑笑,点了点头。
曾经话多到让朋友烦的无可奈何的人。现在跟我只有这样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彼时几个旧时要好的朋友围着一张桌子坐在了一起,小星提议打几圈麻将,虽然我不怎么喜欢玩这类东西,但还是欣然地接受了。
孩提时的鼻涕虫变得很是练达,就在我准备抓牌的时候,她没心没肺的说了句:“沈沉,你知不知道柔佳回来了?”
抓着牌的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随即,那张牌就落在了桌面上,是一张会儿,停胡!
之后,我也胡了很多次,结果全是诈胡。所以那晚我输了很多钱!
翌日,也就是腊月二十八,还有一天新年。
方宇来接我的时候还是晚上。他开着一辆我所叫不出名的银白色轿车,他跟我说了它的名字。我简单的“哦”了一下!但没记住。
方宇点开了音乐,轻轻的旋律像湖面的涟漪慢慢的荡漾开来!
他放的是奶茶刘若英的《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
泯然的时光,像这列呼啸而至的汽车和轻柔的音乐般,转瞬便将我带到了那年。
赤道划破面容的忧伤,都在那一刻,静静地迎面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