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不知何许人也,观其人,若南蛮,察其行,像北人,然一口土腔乡音,尽露其客家乡民本色。
阿七年纪约在四十至五十之间,五短身材,前额微秃,脸泛油光,挺胸凸腹,若包装以西装领带,配上逞亮皮鞋,赫然一暴发户模样。
然阿七不屑于洋人的玩艺,每以拖鞋会客,十元一件的衬衫,足以应付三五年。
阿七上过书塾,学过几门杂艺,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晚年(相对阿七二十五岁的誓言--四十岁退体来说,四五十当为晚年矣)为侄子管家,遂安定下来,素以吹牛调侃为乐,然有耐心听其畅谈者寡,故每不能尽兴。
阿七好烟,犹喜水烟。每有客至,则架起水烟管,吞云吐雾间话语滔滔不绝,人置身其间,如入仙境,又若升天——云雾中雷声阵阵,兼倾盆雨下,盖水烟筒之水花四溅也。
然自荣升侄子木厂老总(老总者,老的总务者也,专管庖厨伙食等)后,木厂严令禁烟,阿七偷抽几次,均被撞破,老脸羞赫之余,不胜烦恼。
其时恰老友密献戒烟良策,大喜,遂一日刷牙八次,终在两个月后成功戒烟,并打造出一副堪作牙膏广告之森森白牙。
阿七胆小。人多之处,避之;晚上外出,亦避之,无可奈何要外出者,则求告于两位侄子。
壮年时在乡下,夏夜于井边冲凉,忽见屋外萤光闪闪,渐趋渐近,急逃屋内,烧香求告曰:孙儿不孝,求老祖保佑!萤光果然不亮了,暗喜间,旋听侄儿欢呼:又抓一虫!
盖萤光原来是萤火虫是也。
人云阿七善命相、地理诸玄学。一时相请者众。男人问财运,测风水,大姑娘小伙子亦来问婚讯。
阿七来者不拒,仅坚持一条:看相者之手必得干干净净,之前不得触秽物,一天看相不能超过两人,并且得在上午九时许看。
阿七认为手不干净,时辰不对,事关财运、桃花运、命运,故马虎不得。
阿七平生有三个女人。第一个,年轻漂亮,鲜花一般。新婚不久回娘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传说被拐卖至海南。阿七在家躺了半年。
几年后遇到一个女人,生了一儿,满月后婴儿得急病死了,女人也走了——女人是有家的。阿七又躺了半年。
几年后的大年初一,善命相的阿七告诉大家:今年将有桃花运。果然,年初三接到亲友的电话,叫阿七赶快去相亲。
那年三月,阿七就娶回了端庄的七婶。从此瘦削如旧社会长工的阿七,脸上日溢有了财主的光景。
阿七孝顺。家中兄妹几个,各散东西,唯八旬老父尚在,众兄弟等商议轮流抚养,阿七最是尽心。拳养老父之余,在家挖鱼塘为乐,劳累之际,于基上大吼几句刘三姐,逗得老父眉开眼笑。
阿七节俭,每月工资基本不拿,在侄子手里存着,年终了,分了工资和奖金,计算着给一份老父,一份妻子,银行存一份。零花呢?不留,每月的几十块钱零用,还能从妻子手里讨回来,从看相者手中赚回来。
阿七除了吹牛,最大的乐趣就是打拖拉机,人不够时,就将就着下棋。
他的棋臭,牌比棋更臭。拖拉机手都不愿和他拍挡,然阿七的牌运却是出奇的好,随便一摸,便是一手好牌,闭着眼睛出,他也能赢,每每令对家气结。
阿七就这么快快活活地生活,乐此不彼。
旁人一年之中,大约只有红白喜庆之事才会想到阿七。
只有梅姑娘,每每见到双双对对的恋人,会低头喟然一叹说声:七叔说我今年可以嫁呢!
PS:发文的今日,七叔依然偶尔帮人看看相,和七婶、堂妹一家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而文中的梅姑娘,也已儿女双全了。想念七叔。祝他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