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之旅

2001-3-18星期天

       中午11点半,暖阳高照,洛妍和筱雅从楼里出来。惊蛰时,冰城还是地冻天寒,如今春分将至,天气终于慢慢转暖,这几日都是晴天,中午十分最是暖和,地面上的冰雪也融化得差不多了,两旁绿化带里,冬日扫雪后积压的雪堆脏兮兮的,还需要一两周方能消尽,不过春水潺潺,空气清新,也算是一年中洛妍最喜欢的时节了。

       可是筱雅不喜欢。所以,当筱雅被洛妍拖着在校园大路上行走的时候,一直嘟着嘴,絮絮叨叨,叽叽歪歪。“这个吕娜真是讨厌,这么冷的天,叫人出去春游,冻感冒了怎么办!”

       洛妍听了不由失笑,前天晚上两人才把冬天的厚重羽绒服擦洗晾晒,昨天晒了一整天,今天出门,都是穿着轻薄棉衣的,何来的感冒?摇摇头并不理她。

       筱雅自顾自,“要我说啊,你还是离她远点,你看那天,看着看着电影,忽然跑出去了,廊桥遗梦哎,又不是鬼片,害得我看到一半,哎,改天我们去买个光碟好不好?”洛妍点头“嗯”了一声。“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做出点什么奇怪的事情,先说好,到时候我不给她面子的啊。”

       “唉”,洛妍长叹一声,“我的肖大小姐,你这看谁都不顺眼的性格也要改一改才好,吕娜是有点怪异的行为,但好歹人没有恶意。”

       筱雅搂着洛妍,学着洛妍的口吻,“我的秦大小姐,我就算看世人都不顺眼,看你可是极好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一路走到图书馆南侧路口,筱雅又扁了扁嘴,“这么冷,还好意思迟到。”走了这十分钟,两人鬓角都出了点细汗,见洛妍瞪着自己,筱雅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两周前咨询后,洛妍如约去见孙红娟,之后在孙红娟的引荐下,认识了吕娜。这两周来,洛妍几乎每天都和吕娜在一起待一会儿,而每周五,吕娜继续去接受咨询。洛妍敏感地发现,吕娜身上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两周前孙红娟和吕娜到底说了什么,吕娜经历了什么,洛妍都不得而知,她只是在和孙红娟聊天的时候得知,有一个社会学专业的学姐最近状态不是很好,需要好好地“放松”一下,而临近毕业,同学们都很忙,只有她因为保研,除了写写论文几乎无所事事,所以,希望洛妍可以和她交个朋友。

       洛妍心里清楚,自己虽然和孙红娟相交莫逆,但是作为应用心理学专业的学生,保护来访者隐私这一准则,洛妍和她的同学们早已牢记在心。孙老师让自己和吕娜“交个朋友”,既有字面的意思,恐怕也希望自己能够运用专业知识帮到这位学姐,这位学姐,应该是有些“异常”。

       洛妍深知,有些心理问题的治愈期需要经月累年,两周来的交往,洛妍发现这位学姐虽未到“心理疾病”的程度,但也确实问题不小,而自己的好闺蜜筱雅,和吕娜一样是天之骄女,吕娜是和谁都保持着距离的无法亲近,久了也不想亲近,而筱雅则是看谁都不如自己的傲娇。不过筱雅比较幸运,她学的是工科,班里几乎都是男生,筱雅虽然傲气,可明艳动人,又讲义气,所以大家都拿她当公主,当女皇;吕娜就比较惨了,班里一大半女生,虽然学习没她好,可是身材好、脸蛋美的就多得是,自然看她不怎么顺眼,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个心理脆弱的阶段,当孙红娟问及是否有信任的人可以陪伴,只得以他人忙碌不便陪伴为由,请孙老师引荐结交洛妍这个新朋友。

       好几位老师都说洛有做咨询师的“天赋”,除了上课,自己也自学了不少相关的书籍,吕娜可以说是自己的第一个“来访者”,洛妍很想“治愈”她。另外,洛妍也想借机磨一磨筱雅的性格,她现在在研究院,里面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她虽年轻貌美聪慧刻苦,工作一年多也颇受院长肯定,但谁也不可能一辈子顺风顺水,她那眼高于顶的性子、口无遮拦时常得罪人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12点刚到,筱雅又要开始抱怨,吕娜从宿舍楼方向转弯过来了,洛妍一眼看见忙挥了挥手,又推了筱雅一把示意她闭嘴。吕娜大概是赶着过来的,走的气喘吁吁,筱雅不失时机地调侃“忘了今天要春游了吧?跑这么急。”

       “不是的不是的,我本来想从食堂直接过来,结果吃完饭想起来钱包忘记装包里了,又回去了一趟,我住六楼嘛,就跑得有点急了。”

       “切,还不是准备不充分,我俩都等了你十几分钟了。”洛妍看吕娜很是尴尬,忙推了筱雅一把,“好了好了,明明是我们到得早,今天暖和,想着多晒会儿太阳。走吧,出来玩大家开心点。”

       出了东门,马路对面就是冰城公园的一个小门,公园很大,里面有一大片水域,是一个洛妍不知道叫什么的湖,其余就是大片的树林,各种寒冷冰城适宜生长的树木,这里几乎都有,而且树龄很长,几可参天。公园正门对着的中心区域,有一些游玩设施,还有射击摊、小吃摊,也有游船可以租赁,只不过湖水尚未解冻,划船是别想了。

       三人进了小门,沿着大路往南边走去,两侧树木高耸,转弯又多,所以没什么阳光,有些地方还有点阴沉。筱雅一路拉着洛妍快步行走,嚷嚷着快点走出这片冷嗖嗖的区域。洛妍时不时转头看看吕娜,开始吕娜还是跟得上的,等到洛妍第N次转头时,忽然发现吕娜停下脚步,扶着旁边的树,喘息不已。洛妍忙松开筱雅的手,往回跑去。“怎么了,走不动了吗?”

       “没有,还可以。”明明喘息不定,却还是嘴巴很硬啊,洛妍心里诽腹了一句,伸手挽着胳膊把吕娜拉了起来。吕娜借势起身,刚准备说话,却“啊”地一声躲在了洛妍身后,洛妍奇怪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子正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两人,前面的筱雅正在不耐烦的招手,“哎,走不走啊,大呼小叫的干嘛呢。”洛妍观察着吕娜的神色,发现她似乎并不是被这个男子吓到的,那是什么?

       确认了吕娜一切正常后三人继续往南走,不过这次洛妍左手牵着筱雅,右手挽着吕娜,这下身高168的筱雅想快也快不起来了。“哎,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把那个男的吓一跳吧?”筱雅口直心快地问道,“你刚才没看见吗?”吕娜小心翼翼地问。“我看见什么啊,我一直在看你啊!”慢悠悠地走在这树木荫蔽下的路上,筱雅满是不忿,“不就是个男的嘛,长得也没多好看,学校又不是没有男生!”

       “你看见他的样子了?”吕娜忽然急切的地问道。听她问的莫名其妙,筱雅不耐烦地说,“看到了啊,小白脸,戴眼镜,黑色羽绒服,白色衬衫,深蓝色裤子,黑色皮鞋。”“就一个路过的人,你看得这么仔细?”吕娜惊讶不已。“切,这有什么啊,你问问洛妍,她肯定也看得清楚。”筱雅懒得解释。

       吕娜转脸看向洛妍,“嗯,我和筱雅瞥一眼就能看清一个人的里外穿着,短时间内可以记得很清楚。刚才那个男生确实是这样的,中长羽绒服,全身都是深色,露出来衬衫领子,如果拉链再往下点,可以看到毛衣的。”“中长羽绒服,有多长?”“什么有多长,到大腿,过屁股那种长。”筱雅又不耐烦起来,“你看上他了?要不要现在追回去啊?!”

       吕娜咽了口口水,发现自己嘴巴很干。和洛妍在一起,她总是有安心的感觉,可能因为洛妍总是安安静静的不爱多说话,但是看人的时候,眼神又很温暖。洛妍晚上出门都是和筱雅在一起,所以晚上见面的时候也和筱雅在一起过几次。筱雅不喜欢自己,自己也不喜欢筱雅。筱雅有的时候让自己感觉很紧张,但是这个经常会发作的大小姐,好像时不时地会恶狠狠地揭下自己戴了许久的“伪装”,虽然让自己经常有痛哭一场的冲动,但是冷静下来又难得地反思自己,真的发现了自己的问题,有些“痼疾”才会慢慢治愈。而且,筱雅身上似乎有着满溢的能量,自己和她在一起,就觉得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能够“传染”给自己,让自己心头的乌云散尽,重见太阳。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筱雅无聊地踢着道边的冰雪腐叶,片刻走出了那片林荫区,来到湖边。早春时节,已经有小摊铺开张罗生意了,气枪打气球的,粘糖人的,烤玉米的,卖冰淇淋的。游人不多,鲜有光顾。来到这开阔地,吕娜感觉自己的一股郁结之气忽然散尽,竟然有点开心起来。“我渴了,去买瓶水,你们要不要?”洛妍和筱雅都是摇头,分别从自己的双肩包中拿出保温杯喝水。

       “说了出来玩,水也不带的。”筱雅看着吕娜那个斜跨的小包和脚上的皮鞋,“穿的也像个逛街的”。洛妍叹了口气,“我的大小姐,不是人人都像我们做什么事情都有合适的衣物配套,普通大学生,还不是平时穿什么,就穿什么咯。”说话间吕娜已经买好水,冰凉的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大口,三个人又去打了气枪,筱雅还买了个蛇形状的糖人,拿着问洛妍像不像自己(筱雅属蛇)。三人嘻嘻哈哈沿着湖逛了一会儿,洛妍提议从另一个门出去,然后乘车回学校。

       一路无话,到了学校天有点黑了,沿着长廊往食堂走的路上,洛妍敏锐地感觉到吕娜的呼吸又开始粗重,走到草地附近更是几乎上不来气,不由得转头去看她。吕娜正盯着草地,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的地方,现在吕娜已经刻意回避从这里路过,今天实在是开心地过了头,忘记了这个“禁地”,不过这确实是最近的路,就算自己没忘,也无法阻止其余两人从这里走吧。胡思乱想间,总觉得草地边缘的树木间有什么在动,手一用力,握紧了洛妍。“怎么了?”洛妍吃痛,急忙问道。筱雅也停下脚步,顺着吕娜的视线看去。一只晚归的松鼠忽地跳了出来,往不远处的树林蹿了出去,吕娜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也松开了握紧的手。这次筱雅没有嘲笑,只是疑惑地眨了眨眼,三人互相拉着快步走出了长廊。

       晚饭后三人在食堂门口分手,吕娜明显又开心了起来,和两个女孩儿挥手告别。筱雅和洛妍慢慢地踱着步,两个人都低头不语。围着上春园转到第二圈的时候,筱雅停下来,“洛妍,你觉不觉得吕娜在害怕什么?而且有点神经兮兮的?”

       洛妍迎着筱雅的目光,“孙老师让我和她交朋友,应该是有目的性的,但是为了保护个人隐私孙老师不会告诉我,我也不会问。孙老师说让我帮她“放松”一下,我想,这个学姐应该是遇到事情了,我们能帮就帮一点吧。”

       筱雅嘴巴动了动,想说“要帮你帮我可不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转而说到,“我经常气她,是不是不太合适?”“哈哈,难得啊难得,你也会有觉得不合适的时候!”洛妍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看筱雅有点不好意思,又认真地告诉她,“你是用你的正常方式对待她,我看她也没有什么接受不了,那就说明,即使你气她,她也可以处在“放松”的状态,这对于目前的她来说,足够了。”

       听了洛妍的话筱雅忽然兴奋起来了,一跳老高拉着洛妍的手往家跑去,“快点回家吧,你这个学姐啊,这么冷让人陪她逛了一天真是的!”“又来了。”洛妍心里叹息了一声,呵呵笑着随着筱雅往家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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