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从小生活的北方的我来说,端午节似乎并没有屈原的概念,也没有人会包粽子。但记忆中的端午节却是令人兴奋的,所有的孩子都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对端午的热爱大概是源于带香包和花绳子!每到农历五月初,秦岭一代的洋槐花便开得格外精神。那一穗一穗的洁白花瓣在太阳照耀下眨着眼睛时,我似乎被本能的告知:端午节要来了。而奶奶对节令的感知自然比我要敏捷,她总是在我还未察觉时就开始预备了。作为家里的老人,她自然只管张罗孩子们的事,那时最让我们兴奋的就是看到奶奶摆出彩线和妈妈一起合计做香包。看到眼前那些花花绿绿的彩线,每个孩子的眼睛都在放光,端午节因为多了一些纯真的期待而显得格外庄重。因为奶奶说过,端午节给孩子准备的香包越是精美说明大人越是爱孩子,我们从小便记住了这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幼小的心灵时常会关注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对我的爱是不是最多,这个牵引着无数小伙伴敏感神经的问题在端午节似乎都能找到答案,所以那一个个彩色的香包与其说是我童年的期待,还不如说是我对爱的初体验。那种忐忑不安,又兴奋无比的心情,直到端午节的早上才能够被证明。曾经多少个五月初四的夜里,我都做着同样一个甜蜜的梦,梦里的我得到了精美有样子的香包……便格格地笑出了声!
等到了第二天,天刚一亮,平时那只小懒虫便早已无法在被子里蠕动了,只要一听到厨房的碗碟声,我们便像那惊蛰时分被唤醒的虫子一样 ,使劲力气从床上跃起。争先跑到奶奶和妈妈那里去领香包。每个人都会得到不同花色和样子的香包,每年端午节,我都对自己的香包无比骄傲,因为妈妈是出了名的针线好,做出来的香包无可挑剔。领到香包的那一刻,我们姊妹脸上都满意极了,因为谁也不会怀疑自己的香包不好,我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是最被宠爱的孩子……那一刻,孩子们微妙的心理体验太美好,整个人都会不由得被这个节日感动。
等领完香包,我们最喜欢去干的事情便是挣着一块香喷喷的妈妈平时洗脸用的手工皂去洗手,因为接下来,奶奶会耐心地给每个小手腕戴上花绳子,而传说中这个绳子越是鲜艳夺目就越能庇佑孩子在夏天不被虫蛇侵犯。虽然在我小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什么蛇了,但内心深处还是充好奇,感觉这根花绳子充满了神秘色彩。每次伸出那洗的白嫩嫩的小手让奶奶戴花绳时,我的思绪早已经在创造神话故事了,脑海里尽是:美女蛇气势汹汹地想我走来,而我却一脸得意得亮出了我两只手腕上那耀眼的花绳子,那美女蛇被吓得把腿就跑……想到这里,我总会奶声奶气地告诉奶奶:“奶奶,要是遇到美女蛇,它会怕了我吧!”奶奶没有回答我,只是被我逗得格格笑。
正在我们祖孙傻傻发笑时,厨房里妈妈的早餐已经做好了!妈妈习惯隔着窗户呼唤我的名字,让我来帮她端盘子。北方的端午家里不包粽子,但我记忆里的端午都是甜甜的。那得归功于一些我很熟悉的陌生人——养蜂人,每年五月初,秦岭一带的槐花是开得最旺的,养蜂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时机。童年记忆力,爸爸似乎格外开明,他总是跟这些外地的养蜂人聊得投缘。当然也少不了买几斤新鲜的槐花蜜给我们这些噬甜食的小家伙解解馋。端午节早上,妈妈总是把那透明的蜂蜜倒在刚产下的油里一沸,霎时间整屋子都漫开了一股特有的香甜,我最迷恋这股味道,自然等妈妈刚喊一声,我便已经飞奔到她脚下待命。端起那碗期待已久的香蜜,我总要偷偷望一眼四周,如果没人注意,就迅速把指头伸进去沾一点然后满足得吸吮着胖乎乎的小指头。每年端午早上偷食的那一点美味,对我来说,却胜过人间无数珍肴。等蜂蜜、米饭、煎饼都上桌时,我却常常是最慢的那个,小时候的我似乎比现在有灵性,总想起给腿脚不方便的奶奶先递一个沾满蜜的煎饼过去,似乎潜意识里要报答她给我挂上了最精美的香包。一家人在浓浓的甜意里品味着原本平凡的生活……
我印象中,奶奶和妈妈的关系是极好的,爸爸年轻时贪玩,奶奶便全心全意照顾妈妈,每当漂亮衣服有新款式时,奶奶总惦记着攒钱给妈妈置一身。那时我总能在端午节早上看到,奶奶满意得坐在一旁看妈妈梳理自己那绸缎一样的长发。在古老的习俗中,端午节早上,花瓣和青草上的露珠是最好的保养品,奶奶为了让年轻人多睡一会儿,总是天微微亮就去采回一些带着露珠的花瓣和艾叶,然后然妈妈抹在头发上。因为在她老人家眼里,方圆百里再也挑不出比妈妈头发还美的儿媳了,她每年都这么做,似乎也相信是上天的眷顾,让妈妈永远秀发飘飘。在奶奶的影响下,爸爸和我都特别迷恋妈妈的长发,每次妈妈梳头,我总要去捡一两根超过一米的,缠在手上玩……似乎在向全世界宣布:我妈妈的头发最漂亮。
时至今日,我已常年在他乡,但每年妈妈总会做一碗香甜的蜜预备着,即使很多次都只有爸爸一个期待的目光,妈妈也从不会少准备任何一个孩子的份,她似乎总预备着我们会突然在端午节回家。小时候我对端午节那一抹彩色的期待,如今变成了妈妈对我们那一张张可爱笑脸的期待。端午节在我们三代人之间,被一碗蜜、一缕花线点缀的无比庄严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