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南往外跑的时候连车影都看不见了,他拿出手机,重重地喘了几大口气,翻开联系人,“梁木周怎么回事?”
西槿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别来我面前犯贱,我TM告诉你,你当时选的是我。”她站在阳台上表情也没变,看着许唯脸上挂着厌恶处理梁木周留下的酒瓶的模样,脏话说出口也跟念佛经似的,温良恭俭虔诚。
时南无力地想切掉电话,又听到她开口,“你向来只有嫌弃别人抬高自己的本事,对我,对梁木周,都是。”
都说晚上的星星多,月光洒满大地,第二天一定阳光晴朗。
那天的月光真是白啊,亮了一整个球场,木周累了,将篮球扔在一边坐下来,喝了口水,盘着腿,抖落身上汗湿的球衣,几颗豆大的汗珠沿着她的鬓角滑下耳边,最后挂在下巴上,用手蹭了蹭,又有新的汗珠凝结在老地方,地上的影子老长,这么看着,像个少年,惬意慵懒。
“少年”正眯着眼看向左边场地的小小比赛呢,她仰着下巴,7号帅哥卡人真不行,撞啊,撞啊帅哥,你怎么打球的,真逼人骂娘。
西槿什么时候来的,她不知道,她径直落座在梁木周身边,木周觉得自己看球骂人的心情都没了,赵西槿跟时南在一起后就没人来看她打过球了,好像也从来没离自己这么近过,木周拍拍身上的土坐起来,“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木周问她。
“梁木周。”
“嗯?”
“梁木周。”
“哎。”木周觉得怪怪的,西槿已经很久没那么叫过自己的名字了,“怎么了?”
“别走。”西槿讲完这句话仍是抱着胳膊垂着头,月光下只看见她露出的一段白色的脖颈。
“不走。”木周乖乖地坐到一边,离她稍远了些,西槿今天却怪怪地挪了身子往她身上靠。
“我刚出了一身汗,很臭。”木周提醒她。
西槿脸上浮现起一抹笑,那笑僵持在脸上,慢慢松下来,残存着暧昧。
西槿是真好看,不笑的时候高挺的鼻梁,深深的双眼皮,浓密的睫毛从来无需画眼线,一看入眼,就似泼墨山水般意趣高远,五官精致,透着股倔强,透着股怜惜,眼睛却晕不开,看不清里面住的什么人,想的什么事。
木周被她钳着胳膊转过来的时候有些无奈,梁木周就是个怂货,可以抗寝室的水,可以背姥姥的背篓,其实没什么力气,那些空长的力气都是逼出来的。
木周模糊地看见了她的神色,不那么开心?
“怎么了,跟时南吵架了?”
木周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跟她好好说话了,心里倏地晴朗起来,我们可以回到从前了么,她讨好似地看着西槿。
那个吻落在唇缝的时候,木周才闻到西槿身上浅浅的酒味儿,西槿横冲直撞地撬开了她的牙,整个身子压在她身上,脑袋重重砸在了球场上,只有抵抗和侵略,嘴里哪被咬破了,一股血腥味充斥着口腔,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初吻。
不是喜欢的人,不是对的地方,周围球场已经没有拍球的声音了,她觉得自己被剥光了。
西槿醉了,可是她知道自己那一刻就是想吻她,咬她,碾碎她,她向来直接,可是向来啊。
梁木周就那么讨好地笑了一下,她就着迷了,梁木周大概不知道自己很好看吧,总是透亮的眼睛,鼻尖上一点小小的痣,像只摇头晃脑活该被圈养的宠物,不知道,所以才敢到处勾人。
被时南拉开的时候,她看着身下梁木周一脸的眼泪,突然就痛快了,嘴被那家伙咬了好几下,溢出血来,时南往梁木周脸上拍的那一巴掌可真响,她已经走出了好几步还能听见。
他还是选了我啊。
“秋心,我是不是变态啊。”梁木周将拇指咬出血,一字一句问她,他们说我是变态。
第二天,秋心堵在教室门口,正是早上第二节课与第三节课的空档,她站在人潮拥挤的过道上,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
“时南?”秋心扔掉手中的烟,澧大没有几个人敢光明正大在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抽烟。时南看了她一眼,秋心给人的感觉就是白,秋心、应心、梁木周都很白,是那种莹亮洁白的白,脸上就算是长了痘痘,看着还是无暇,平常看着像是能掐出淡淡的牛奶来,脸红的时候看着觉着能掐出血来,可能是家里那边的气候养人吧。
秋心一出现,时南就觉着这人跟梁木周是一伙的,俩人在过道上早被人团团围住。
“有事吗?”
“别碰她。”秋心开口,似有若无的烟圈吐向他的脸,时南往左绕开走远了,他自然知道“她”是谁,也是那时候起,梁木周就是一个瓜怂的想法在时南心里根深蒂固。
“能不能别碰她。”秋心自言自语般站在原地,鼻尖一股酸意袭来,让秋心进退维谷的除了贫穷还有梦想,关于梁木周的一切都是她的梦想。
“我就醉一会儿。”木周抬头对着电线杆说了会儿话,估计是顾虑电线杆会担心自己,没什么东西的胃早就空了,有种前胸贴后背的饥饿感。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她哼哼唧唧地唱到秋心租住房的楼下,秋心从大三开始为了方便兼职便在校外租了一个不贵的房,木周来过几次。
房东住在一楼,养了一条大黑狗,拴在楼梯入口,个头比得上藏獒了,从她靠近开始就低吠了几声,从喉咙里发出忠诚的嘶吼。
以村子里的中华田园犬都爱跟在她屁股后头闲晃的情形来看,她现在壮着狗胆蹲下来,应该是想跟大黑交朋友,真能给自己加戏。
“兄弟,别嚷嚷,乖。”她伸手要去摸它垂涎的下巴。
“我怎么又叫你兄弟了?”木周心里暗想,有一次给猪喂食,把猪食放进食盆,叉着腰站在猪圈门口又伸手给它顺了顺毛,然后交代它,兄弟,多吃点长胖点,我们还指望杀了你卖钱呢,话一说完,就被隔壁一婶儿听去了,隔天对她家老太太说,你们家梁木周书都读进妖魔鬼怪肚子里去了,跟猪称兄道弟,那您是啥呢?
老太太最会护犊子,“我家梁木周是上天入地的孙大圣呢。”
“汪汪!”狗又冲她吼。
“汪汪!”木周也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悠着步子踩上了楼梯。
“姥儿,您不是送红军去了吗,我早就知道您看不上姥爷哩。”梁木周对着楼道黑暗处瞎叽咕,您啊,从我出生开始就老唱这歌,可烦人了知不知道。
“秋心,许秋心给老子开门。”秋心住在三楼,她正狠狠往门上踢,门粘上她鞋底的烂泥。门里没有灯在亮,不在啊,她靠着门蹲下来,后半夜时有风吹进来,涌入身子,她醒了一会儿,打个寒颤,抱紧手里的包,又闭上了眼睛。
晨光熹微,木周感觉到过道有行人来往,睁开眼睛,“你回来了?”她笑,语气里小小的执拗和期待,眼眶因为睡得不好下面已经青了一圈,瞳孔涩涩地刺疼,布满红血丝,丑了点,那笑容却是真让人珍惜。
她这一路一共说了四次“你回来了”,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