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气温断崖式下降不少,刺骨到让北方人愤愤搓手,后悔轻易信了"南方的冬天只穿薄毛衣"的谣言。不想赴飘浮在炼乳色椰奶里的水果捞的秘密约会,只想游到食堂临幸一碗热腾腾的人间滋味。
就像有人在四川吃一碗兰州牛肉拉面,光合作用弱而生出的不筋道麦粉揉捏出来的软绵细条,孤单飘在红油上的寥寥两三块老牛肉,到底是不正宗的。可是那股迷离的温度竟会让人产生瞬穿千里的错觉,仿佛真是故乡的炊烟飘在五彩的格子窗外。
昨晚做梦,又有着宜宾的燃面了,燃面啊,那是爸爸的手艺。
想起他厚厚的皲裂大手,大冷天亦要三四点悉索轻轻下床,昏黄的床头灯下蹬着穿鞋,呼吸着这座城市凌晨的新鲜气息,看朦朦的屋脊线起伏不定。熬着葱头香油,切好花生芽菜,备着葱蒜,看着白色的面团在咕噜作响的滚烫中散出淡淡香气,倒数着最佳口味的时间,迅速捞起混入油中,让之与稠酱肉沫调出蜜意,为凌晨的赶路人奉上忱忱的陌生爱意。
做早餐的人,递着一碗碗食粮,接过一张张皱纸,陪着昼夜与孤独,负起的则是唤醒人间初始情意的使命。
"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的家乡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
汪曾祺先生的"人间"系列,大概可以拍成一整套风土人情纪录片了。吃遍了风尘世间,却还是没骨气地恋着故乡的咸鸭蛋,总让我不解与调笑,而今有一点懂了。
隔了并不远的山海,仍旧是恋着爸爸手掌下的温度。只要离了家,管他是散落在西北还是东南,还不是一年回去两次。
也是了,从此故乡只有夏冬,再无春秋。
舌尖是最容易唤起共鸣的部位,小小一湾白瓷碟里,品得出海的咸淡,山的来路,家的温情。若没有了烹饪艺术,生活将变得俗不可耐。
天气冷了,人的心挺容易冻僵的,望吃一碗热味,回暖一下。
人间有味,不是清欢,是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