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疲惫战胜了恐惧,他感到自己的听觉、视觉、触觉,都在逐渐消失,像是死亡的掠夺,身上的痛楚逐渐消散。他看着透明管中自己不断向外排出的血液,意识渐渐模糊,世界也无法被他感知,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see you later,my dear”他默念着。无力感像潮水一般淹没他的全身,他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一片混沌的虚无中。
“我热爱这个世界,你能明白吗?埃琳娜。我珍惜每次的日出日落,热爱每一寸阳光,享受每一次和你在一起的感觉,我从来没有想现在这样爱这个世界。所以,我不想死,我渴望继续生活下去,不想等待死亡的凌迟。”
“斯特凡,你想清楚了,冰冻人体的实验是有风险的,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实验,放弃当下的生活,去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值吗?”
“这不是不切实际,埃琳娜。你应该信任科学的技术,况且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是值得的。亲爱的,我们为什么不尝试下?”
“可是……”
“没什么可是。听着,埃琳娜,我现在是癌症晚期,并且我的病情在一天天恶化。我剩下的日子也许用手指就能数得清,我没有其他选择。我需要你的支持和陪伴。答应我,我们一起去尝试。否则,没有你的未来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这样......那就试试吧!我答应你,不过我不能现在陪你去,你知道,我要先完成我的事。”
“好,我在未来等你”他吻了吻妻子的额头,签下了那份合同。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死亡的气息越逼越近,渐渐地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医术人员抽出他体内所有的血液,注射入化学药剂,将他冻结。
“愿主保佑,这场赌注,你会是赢家。”他的妻子抚摸着冰柜喃喃道。
2516年。
“约翰,今天高桥区又有人自杀。”
“我知道了。”约翰放下了手中的咖啡,赶去了实验室。
他将导管从一个人的脖子后面拔出,断掉了病床上的电源,在表格上填上‘解冻’。
病床上的男人身体的紫黑色慢慢褪去,手指动弹了俩下,眼睛缓缓睁开。亮眼的手术灯一瞬间刺激到他的瞳孔,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微微张开,他看不清周围的一切,所有的东西就像打了马赛克一样。他挣扎着想要动,却只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意识像是漂浮在空中,他感到恐惧。
约翰拿着一支注射剂朝他走去。
“放轻松,亲爱的276号。”说着就把针头插进他的脖子。
男人隐约看见医生嗡动的嘴唇,便昏睡了过去。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一个影子在他面前晃动,他拽住约翰的衣角。
“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虚弱地问道;
“276号,现在是2516年,欢迎在未来醒来。”
“我妻子呢?我妻子醒了吗?她在哪?你.......你快带我去找她!”他想要从床上挣扎起来,但全身麻的有些僵硬。
“先别动,你需要缓会。你妻子叫什么?”
“埃琳娜·吉尔伯特。”
约翰看了看表说道:“你先在这休息,我去档案室给你找下,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
他这才松开了手,昏沉的睡了过去。
“276号,你醒了?身体感觉如何?’’
‘‘埃琳娜.....埃琳娜.....’’他小声地叫着。
‘‘对了,约翰医生让我告诉你,很抱歉,我们这没有你妻子的信息。”
“怎么会没有?”他猛地清醒,从床上弹了起来嘶吼道。
接着就推开护士,跑了出去。大街上是熙攘的人群,乐器声和着欢呼声,浩浩荡荡地朝他袭来。男男女女都在狂舞着,闪动的荧屏上写着‘永久的狂欢’。他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伸手拽住一个正在人群中跳舞的男人。
“你有没有见过埃琳娜?”
“谁?”男人大声的问道。
“埃琳娜·吉尔伯特,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棕色的眼睛,高挑的身材,很漂亮。你是不是见过?”
“抱歉,哥们,我没见过你口中的女人。”
男人把他推开,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斯特凡脖子后面管头。
“你.......你是冰冻人?”男人好奇的打量着他。
“你见过我的妻子对吗?斯特凡的脑子像浆糊一样,他并没有听清男人在问什么。
“嗨,伙计。我没有见过你的妻子,但我可以帮你找到她。你好,我叫恩佐!” 恩佐露出一丝笑意。
恩佐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中
“你告诉我,你要去哪找到我的妻子”
“你可真是个情种,在讨论这个问题前,先讲讲你的故事。”恩佐递给他一杯白开水。
“抱歉......能给我一杯伏特加吗?我需要暖和下身子。”
“伏特加?我的天!伙计,你知道现在什么时代了吗?”
“2516年,怎么了?”
“我想我需要给你科普一下了。”恩佐把杯子放下,坐在了沙发上。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食物这种东西,何况伏特加。”
“没有食物?’’斯特凡惊讶地叫出声,‘‘那你们吃什么?”
“你别打断我。我们每个人都注射了一种特殊的药剂,会刺激细胞分裂却又不等同于癌细胞,因为它们无法无限增殖,而是按照我们正常细胞分裂速度来维持机体正常的新陈代谢。当然这些细胞所需的生物能来自我们之前注射的药剂。科技发展到你想不到的程度,因此我猜你也无法想象那小小剂量的化学药物如何维持我们如此漫长的生命。我们不在摄入食物,单靠体内物质循环来维持生命。然而,一旦你遭受外界撞击,由于体内的物质循环被破坏,导致整个构架损坏。换句话说,就是死亡!国家开始禁止人口增长,就是说不允许有人生孩子,人口若有70亿便只能是70亿,多一个都不行。最开始,我在疑惑他们如何维持这个数值的定值,后来我渐渐发现了和你一样有管口的人。我意识到了冰冻人的存在。有一个人死亡,就会有一个人重生。是的,如我所想,冰冻人的解冻是用来平衡人口定值的”
“为什么会这样?”
“从你们那个时代发展到现在,人类过分利用资源,导致现在匮乏。仅剩的那些不足以支撑人类的正常生命活动。”
“他们为什么要把人口控制在一个定值?”
“这个......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为了构造平衡吧,好了,说说你们那个时代。”
“我生活的那个时代,人需要靠食物来维持生命,如果在一定时间内不进食,我们会饿死。我们要靠运动来锻炼自己,延长机体老化的时间。我们热爱生命,珍惜时间,因为我们的心里都藏着欲望,对物质、权利或者是性的欲望。但没有多少人能剖析自己,释放欲望,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这一切。我们追求一样东西就会失去享受另一样东西的权利。我们贪生怕死,死了以后,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死去获得重生,你的存在和消失都没那么有意义。你知道吗?我是个癌症患者,我剩的时间不到一个月,我还没陪我妻子度过余生,我不能死,我就签了合同。埃琳娜是支持我的,她还答应陪我一起做实验,我们会在一起天长地久。” 斯特凡沉默了。
“和我说说你的妻子,也许我能帮助你。”
“我妻子叫埃琳娜·吉尔伯特,她完成自己的事就会去冻结,按时间算,她应该和我一起醒来,可他们告诉我,找不到我的妻子。我不能没有她,我就是为了能更久的和她在一起,才当的实验品,我要找到她,一定....一定要找到她.....你会帮我找到的,对不对!”斯特凡激动的拽紧恩佐的手。
“那你描述下她的外貌特征,也许她没有实名档。”
“她.....她有一头柔顺的黑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放着光芒。对了,她的锁骨上有一只蝴蝶状的胎记,尤其性感。”说着就不自觉的笑了。
“好,我帮你找找看,你就在这住下吧,有消息我通知你。”恩佐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进了房间。
斯特凡坐在那,思绪混乱。
“斯特凡?”恩佐轻声叫道。
“找到了?”他两眼放光,看着恩佐说道。
“很抱歉,冰冻病号单没有她。不过,别灰心,可能她已经醒了,正代替另一个身份活着。我们换个方向,继续找。”
斯特凡把头垂了下来。
“对了,没来得及问你,若是找到你妻子,之后呢?在这漫长且无尽的生命中,你们要怎么过。”
斯特凡看着眼前水杯中的水,似乎还没从失望中缓过来。
过了会,他认真地说道:“我想要的生活不能没有她,她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动力。知道吗?恩佐,我曾答应她,我会拉着她的手,带她踏遍万水千山,走过世界每一寸土地,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我们会比过去更热爱自己的生命,即便是漫长无尽的时间,也不会在我们的爱情中成为阻碍。我们会尝试每一种生活,在每一种生活里找到乐趣,把每一天都过得特别而又充实。”
恩佐笑了。
“充实?斯特凡,你太天真了,我想也许你还沉浸在你那个时代的生活方式中没有出来,这么说吧,真正的充实是在有限的时间里,用忙碌而精彩的生活方式来装点人生。可你别忘了,我们拥有的是永生,你们总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然后呢?你们要如何去面对这样望不到边的生活。要我说,在永生面前,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爱情、灵魂、精神不过是看起来华丽实则空洞的词语。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观点,说句实话,就算你们在一起了,最后也会厌倦对方的。”
斯特凡不满的说:“按你这个说法,在永生面前,我们还剩下什么?”
“欢愉、狂欢、欲望、放纵自己和无尽的空虚。走吧,我带你去看真正永生人的生活!”
他们到了一家舞厅,各种颜色的灯光交错变换着,封闭的空间里挤满了人。他们高歌着,跳舞着。这里没有酒的味道,但充斥着一种令他干呕的味道,他躲闪着每一个人,跟着恩佐坐到了靠内侧的沙发上。
“来,跟你们介绍下,斯特凡。”恩佐揽着他的肩说道。一个穿着低胸装的女人坐到了斯特凡旁边,打量着他。
对恩佐说道:“长得这么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把他藏的够深,不够意思。”
恩佐把她拉到一旁说道:“别打他主意,他有妻子。”
“什么?妻子?”他们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
斯特凡缩在角落里不吭声,他终于能形容那种令他呕吐的味道是什么了,是荷尔蒙,是激情,是欲望,是没有约束毫无顾忌的性爱。他们在彼此眼中是交配的动物,用来慰藉自己空虚的心灵。他感到快要窒息,踉跄地跑了出去。
“你没法适应,对吗?”恩佐看着在一旁干呕的他说道。
“抱歉,我并不想适应,我只想找到我的妻子。”
“找到了,然后呢?你们同样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你们就得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
“他们的生活有意义吗?日日夜夜的狂欢派对,和不同的人做爱,生活漫无目的,像行尸走肉!”斯特凡吼道。
“斯特凡,你要清楚这里的人有无限的时间,他们不知道生活该有什么目的,只能用无尽的欲望去消磨时间,活到不想活了,就选择死。”
“那你呢?和他们一样?”
“当然不是,他们的生活在我看来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自欺欺人,用所谓的欲望来逃避漫长的生命,我可不是那样的蠢货,人生对我而言是一场赌注。无尽的生命只不过增大了筹码。如果你要问我,真正有意义的人生是什么样的,那么,它应该是刺激的新鲜的,像是一场冒险。事实上,冒险也是一种赌注,只不过赌的是命。好吧,说了这么多,我想告诉你,这一次我赌我能很快地找到你妻子。”
说完便转身回了舞厅。恩佐一夜没有回来,这个夜晚异常的安静,安静的令人害怕。
“嗨!斯特凡,走,跟我上车,有你妻子的消息了!”
“真的?”他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他们坐上车,开向城南。
“恩佐,我们现在去的什么地方?你....你真的找到埃琳娜了?”
“去城南,昨天我的一个朋友提醒了我,从血脉找起,你签的那份合同代理人是你的妻子,由于你妻子后来也签了冰冻人的协议,所以你的代理人无效,但你妻子的代理人只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么医疗机构会在她醒来以后送到代理人家中。顺着这条路,也许我们就找到你妻子了!”
“恩佐。”斯特凡眼眶有些湿润。
“嗯?”
“谢谢你!”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车开到了城南的小镇上,镇上一家民宅前拥着一群人。
“前面怎么了?”
“不知道,下车看看。”说着,便下了车。
他们拨开人群,看见一个女孩平躺在地上,双眼闭着,没有了呼吸。
“又是一个厌倦了生活而自杀的人……”话还没完,旁边的人叫到:“莎拉·吉尔伯特。”
恩佐抬起头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莎拉·吉尔伯特?”恩佐拽了拽斯特凡的衣角。
斯特凡愣了下,随即就冲出人群,拦住了那个女人。
“您好,请问您认识埃琳娜·吉尔伯特?”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心情回答你的问题,请你让开!”女人冷冷地说道
“不,拜托你告诉我你认不认识埃琳娜·吉尔伯特?我在迫切地找她”
“你是谁?”女人迟疑了下,从头到脚打量了他。
“我是她的丈夫,斯特凡·赛尔瓦托”
她很冷地说道:“跟我来吧!”
女人捧着一个箱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这是她留给你的东西,你可以走了。”
“她人呢?我想知道她人在哪。”
“我不知道”说完转身就回去了。
‘‘不......请您告诉埃琳娜在哪,她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你开门啊!’’他用力的捶着大门,没有响应。
在车上,斯特凡打开了箱子,他疑惑地看着恩佐。
“怎么了?里面放了什么?”
“一张储存卡。”
“哦?看来只能回去了再开。”
一路上斯特凡都沉默着,他的心情紧张不安。
“抽屉里有把手机,你去弄你的,我去停车。”
斯特凡走进了房子,在抽屉里翻出一把像玻璃一样的手机,他装完卡,点开里面唯一的文件夹。
“亲爱的斯特凡,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说明你成功了,是主的保佑,让你再见到太阳。醒来时,感觉就像睁眼闭眼的事,可时间竟过了那么久,你现在处在什么年代,世界变成了什么样,我真好奇。你离开以后,我常常走在我们初识的地方,那里依旧还是那么美。斯特凡,原谅我的懦弱,我没有办法去冻结我自己,不是因为我不信任科技,而是我想在有生之年过得充实,我不奢求重生,我不想逃避死亡,化作尘土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而你要在未来去完成你未完成的事。对不起!” ——埃琳娜
斯特凡摊在地上,他一个劲的捶打自己的头,绝望在一点点的吞噬他活着的信念,他开始有些疯癫。
“这就是我等待的结果?你为什么要违背我们的约定?埃琳娜,我不会原谅你,不会!”他跪在地上咆哮着。桌上躺着一把手枪,他颤抖地将它拿起。 “嘣!” 恩佐站在门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喂?医疗机构?这里有人死亡。对了,麻烦叫下约翰。”
“又搞定一个?你觉得真的能打破平衡?”
“放心吧,我赢定了。”
约翰把导管从那个女人脖子后面拔出,断掉电源,在女人的脖子上注射药剂,女人露出性感的锁骨,一枚血红色的蝴蝶胎记很是抢眼。 “你好,亲爱的279号,欢迎在未来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