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妈妈是我最爱的人。提到爸爸,印象中,他总是很少在家,我们沟通的机会很少。成长过程中,一直有个遗憾,好像没有我所期待的爸爸抱女儿的场景,没有那种大手摸头的温暖。我从没跟他说过,我甚至怀疑因为我是女孩,所以爸爸可能失望了。
长大后,我不再要,也不再有这样的期待。高中我住校,每周回家一次,我们的沟通越来越少,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我长大了,结婚了,我有了自己的孩子。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话多了,每次我到家,他会主动坐过来,跟我说话,说很长时间,反复说,都是关于孩子的。他说着脸上充满着笑容。那时我很忙,有时感觉没耐心听他说,没兴趣听他反复说。我们的关系还是淡淡的。
直到有一天,爸爸确诊患有慢性淋巴结白血病。
收到诊断的那一刻,听着医生的话,我的脑子一下子空白。我第一反应是,如果爸爸没了,我妈妈怎么办?妈妈那么爱爸爸,她一定受不了。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想爸爸。我以为我不爱他,我以为我对他的感情很平淡,我以为我更在乎我妈妈。因为他跟我沟通少,让我认为他不喜欢我,我不够好,我尊重他,可是,我也疏远他。
生病的过程是最难熬。每一次感冒都如临大敌,白血球高的吓人,看着那个身强力状的爸爸,如今躺在床上,得了感冒都会脆弱的不知道是否扛的过去,一病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好,我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为了让他安心养病,我们没有告诉亲友,我担心他听不了那么多安慰,我和妹妹还有妈妈照顾他。
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我的心都会像裂开了一道口,发现了我有多痛,每次我都会故作坚强在楼下车里哭,然后强装笑脸上楼陪他们说,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免疫力差,需要更多调养。这个过程感觉自己被掏空,不敢真实是最大的消耗。
爸爸越来越恶化,医院让化疗,于是爸爸住院了。在住院的过程中,我很害怕。同病房的病友陆续有离开的,我对老天说,我只要爸爸,我不在意他不跟我说话,我不介意他不摸我的头,我不在意他不抱我。我只要我爸爸活着。我爱他,不能没有他,我还没有告诉他,我多在乎他!
我学习了中医按摩,每一次回家,给爸爸按摩,我的手指感受他的后背,他的肌肉像豆腐渣,没有弹性,没有活力。我每推一次,我心里就默念:爸爸我爱你。
化疗的时候,他的血管越来越脆,护士扎很多次都会跑液,然后继续扎。我握着他的手,摸着他的头,说。老爸,别怕,我在呢!护士扎他的时候,我不敢看,心里只有默默的祷告。这次扎的成功了吧别让他再被扎了。
每个日夜,每次握着他的手,每次给他按摩,生病的日子是我们这么多年在一起陪伴时间最长的一次。化疗效果很好,我们出院了。我仍然坚持每天给爸爸按摩,妈妈和妹妹给爸爸做汤补身体。他的肌肉越来越有力,脸色越来越红润。看到了爸爸又回来了,我终于松了口气。
爸爸好了起来,我的记忆也有了变化。我想起来爸爸在我小时候给我带回大苹果,想起来我哭的时候,爸爸说,别哭,谁也不能欺负我闺女,有爸在呢。我想起来,不管那时家里多艰难,爸爸都会支持我去学习。我都想起来了,原来,是我对爸爸要求太多,我要他按照我的形式给我爱,却忽略了他一直是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男人。
他还在,我很珍惜。因为有他在,我还是那个小女孩儿。
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淮南子
幸好,我看到了他的爱,没让我活在遗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