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希望风没有吹过,他没有来过,我没有爱过。”听到她用沙哑的声息轻轻吐出这带着哭腔的最后一句,音响里悲伤的音乐却像河水一样涌过来时,俯在案几上的她轻搐瘦削的双肩,不再言语,我亦沉默无语,任悲伤这条河把今夜的我们淹没……
这个夜晚,我们举杯,只是小聚,但浓浓的酒精挥发出的是隐匿心底深处的情愫。
我转动手中的茶杯,任茶叶在指尖沉沉浮浮,望着眼前这个沉醉欲睡去的女子,想:将近而立之年的女人,平日里嬉笑怒骂生活,也只说柴米油盐的琐碎,不言爱情是共识。但一个在夜晚买醉的女人,无论人前怎样的光鲜,背后却都有一些鲜为人知的心酸。应该说,敢灌醉自己的女人,都有故事。
冯春,属羊。据她说,出生时,父母期盼的是男孩子,但母亲第一次抱她在怀里,就收回了把她送人的心。都说属羊的女子命运多舛,于是母亲给她起名“春”,谐音“逢春”,意为逢凶化吉。
二十四岁以前,冯春在母亲的呵护下,很少逢凶,大抵是吉。大学毕业,和喜欢自己的自己也不讨厌的人结婚,然后创业。在颇具实力的姐姐的支持指引下,短短时间内,事业就已初具规模,顺风顺水地让众多同龄人羡煞。
问题出在二十四岁以后。那一天,下班回家洗澡换衣服。这一天是她生日,有人已为她预订了酒楼。她把自己丢在暖暖的浴缸里,沐浴液还没有涂满自己的身体,就发现自己身上一块一块的青紫。摸上去,没有痛感。
那顿生日宴,烛光,鲜花,大餐,亲人的笑脸,朋友们的祝福,还有那个已是夫的男人捧着的钻戒,闪了众人的眼。她说,“那个晚上,我告诉自己,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大约就是如此。”
“后来,我才知道,世间的欢乐,大多是用来渲染悲伤的。可我们总是容易忘情地沉溺在欢乐里,然后,在悲伤来临时无力招架,进而沦陷覆灭。”
“人有两个心房,所以,欢笑的时候不要太大声,它会吵醒隔壁的悲伤。”说这句的时候,她苍白的脸被披散的头发掩去大半,只有她指尖的烟一闪一闪,呛的我喘不过气儿来。
“诊断结果是再生障碍性贫血。然后,我的婚姻一夜之间走到了尽头。”
“认识林枫是个偶然,那个时候,他才刚刚二十岁。我已经三十岁了。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小年轻。他是来找我批发文具的。生意虽小,但男孩子很是积极上进。QQ上,微信上,姐长姐短的所谓请教和交流,让我们的话多了起来。我们聊生意,后来偶尔聊聊生活。最初,我们交往是非常开心的,至少我是把他当作一个友好的小朋友对待的。半年后,当我发现林枫对我的关心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时,我适时地提醒了他。但好像晚了点。”
“男孩子的爱情,来势总是汹涌的。他开始做着所有爱情里的男孩子表达爱意的所有事,送花,送零食,送包,送小饰物。也做着择一城终老,得一人白首的梦,梦里我是他的主角。我的理智也阻断不了他的痴狂。而我善意的提醒,成了他热烈表达情感的催化剂。我有点恐慌,也很难过,于是跟他讲我们年龄的差距,讲我身体的问题,讲世俗的社会,也讲各自家庭对我们的要求。可是怎么跟他讲,他都听不进去。后来,我断了和他的生意。我觉得他离开了我,就会有新的出路。”
“没有了他QQ、微信的狂轰乱炸,日子一下清静了。但清静下来的日子,我却觉得有些落莫。我想,我很快会习惯的,毕竟,这么多年的身体磨难和情感摧残,让我已能坦然地面对和接受生活里的人来来去去。十天后的黄昏,当他把我围堵在自己小区门口时,望着他深陷的的眼眶,干裂的嘴唇,我的心突然就软了。那晚,一起吃的晚饭,他的情绪有点亢奋,我受他的影响,晚饭吃得也很开心。送我回去的路上,他自然地牵住了我的手,楼门口,我冲他挥挥手,他轻轻地说‘我会想你的。’我笑笑,转身。”
“当一句话说上几千遍,就会成真。就像‘我会想你的。’即使我从来没有回应过这一句,但它却在我的心里扎下了根。现在,每一天,我都会在心里说一遍‘我也会想你的。’可惜,对方却听不到了。”
“如果他像现在的男孩子一样的早熟和放得开,也许,我也不会这么久久地惦记他了。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是偷吻的。只是蜻蜓点水般地在我脸颊上啄了一下就羞涩地跑开了。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对我的是爱情,很长很长时间里,我们都只是彼此拥抱一下,拉着对方的手,偶尔他会亲亲我,看我嗔目佯怒,他却宠溺地捏捏我的脸, ‘我想你了。’‘我不是在你身边吗?’‘我也还是想你。’他对待我们关系的这份认真和不浮躁,让我格外的舒服。我是保守的女人,我看不起那些话没说上两句就上床的行为,我觉得那是动物的行为。若真是一段爱情,就让我暂且消受这纯洁的爱情吧!”
“有一天,他去参加同学婚礼。后来竟然不顾天黑路远跑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已经要准备休息了,可是他说他在楼下,就上来看我一眼,‘我想你了。’打开门后,我才发现他喝了酒。他习惯性地将我拥入怀中,亲亲我的脸颊。可是下一秒,他却把唇覆上了我的唇。我想推开他,可是,他把我箍得紧紧的。他略显笨拙地吮吸着我的唇,他的心跳动得很厉害,后来又粗暴地把舌头探进了我的口中……”
“我不是圣女。我的反抗最终败给了他的霸气和我的欲望。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晕眩得忘记了自己。直到他的手探进了我的内衣,攥住了我的柔软,我才清醒过来。我狠劲儿推开他,顺势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愣了一下,‘扑通’跪在了我的面前。‘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相信我,一辈子!’”
她苍白着脸,把杯中暗红的酒一滴不洒地灌进了口中,然后重新抽出一根烟。大约是酒精的作用,她握着打火机的手抖得半天点不着口中的烟。
我接过打火机,点燃。我知道故事到这里,只是个开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在一起就会一直美好下去的,我抿口茶,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