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老宅应该很清冷
前来叩门的北风
等着有人出来应一声
曾经的每一个眼神,笑容
定格在记忆里
雪花粉饰了它的落寞
坚守着
那逐渐武装起来的尊严
曾经让每个人都满足的繁华
冬天又在留白
它挽留了很久的那个人
永不再回头
月光旋转着窗户
一年一年
衣柜,写字台,餐桌,椅子……
默默留着它的影子,味道
不能或者不愿的人
几次都无法再走进它的心里
也许是时间老了吧
那些匆忙飞走的目光
放下了太多东西
让它的心布满了杂草,裂痕
只有等它的孩子想它时
老宅才颤抖着打开大门,
把太阳挂在屋顶
可它的眼里流出的酸楚,不舍
沾满枕巾
——《晚年的老宅》
这是老妈笔下的姥姥家,我无数次梦里回去过的地方,我愿意将那里也称作是老宅,因为那里不仅真的太老了,而且有我太多的回忆……
老宅自从2008年姥爷去世的两三年后,便无人居住了。姥姥搬到小姨家,我们也没机会也没有理由再踏进那片土地,踏进老宅的家门。直到六年后,我第一次去给姥爷扫墓,才得以再走进那熟悉的村庄,熟悉的路,可那一次经过老宅时,我们只是匆匆一撇,没能进入。
还记得小时候,每每爸爸的汽车驶进村庄,村里的老人和孩子就会驻足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访客,猜测着这是哪家的儿女。坐在车里的我们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在一处水泥沏的斜坡下停住,每次我都会穿着新衣新鞋,踩过老宅门前的梧桐叶,推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喊着:
“姥姥——”
“姥爷——”
迈过门槛就可以透过窗户看到正屋坐在炕上的家人们回过头,不一会儿姥姥和姥爷就笑盈盈地出来迎接我们了。
接着就是热闹的厨房蒸汽四溢,灶台发出噼里啪啦的烧火声,妈妈和姊妹们会一个接一个端出美味的家常菜,男士们早已在餐桌前几杯酒下肚了,我们这些小辈们便陪着姥姥在炕上围着矮几吃饭。爸爸最喜欢吃姥姥亲手包的白菜大包子,我喜欢吃面鱼,还有每次回姥姥家才会吃到的一道菜——肉炒笋片。
每当这个时候连常常不见踪影的家猫也会跑回来,我会扔好几块肉给它,但它对我却是爱搭不理,反而很喜欢我爸。爸爸在灶台前抽烟时,它会主动去蹭裤腿,饭后爸爸在温暖的炕头呼呼大睡时,它也会跑过去一起睡,完全的不认生。
老宅的院子是最具有神秘感的。夏天的夜晚,整个屋外都是漆黑一片,能做的就是仰起头看看城市里绝对看不到的星空。我还记得童年的一个夏天,姥姥带着我们躺在西厢房的屋顶上,我真的看到了一条又宽又长的银河。银河的两边,姥姥给我指着一边是牛郎星,一边是织女星,可我怎么也看不出来,只记得星空下全是黑压压大树,张牙舞爪的枝叶使我害怕。
到了冬天,每到早上我都不愿从被窝里出来,因为老宅的冬天真的好冷,连只有露在外面的鼻头都冻得冰凉。最终我还是呼吸着清晨的冷气在院子里刷牙洗脸,但不得不说,老宅的冬天,空气真的特别好。
关于老宅的回忆真的太多,我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骑姥爷的小三轮车,我偷偷打开姥爷的中药柜闻那些草药的味道,我和弟弟爬到东屋的地窖里点着煤油灯玩耍……不知道为什么,关于老宅的记忆我总是记得很清晰。
后来等到我第二年去给姥爷扫墓的那天,妈妈拿着老宅钥匙,终于打开了那扇久违的大门。院子里已满是杂草,屋里也像被洗劫一空一般混乱不堪,到处都是灰尘和歪倒的物品,我们感叹着没有人气的家,根本连住都没法住的样子。只有西屋的跌落的相框还向我们诉说着,这里曾住过的老人,以及老人心中挂念的子孙儿女们。
妈妈嘴里抱怨着,爸爸嘴里感叹着,可我却来不及说什么,只想多看几眼这老宅,因为不知道下次再相见是何时了。走到餐厅,我看到墙上还贴着自己高中初学水粉时画的水粉画,只有它颜色依旧鲜艳,守着这满是灰尘的老宅,仿佛那年它刚刚被贴到墙上时,姥姥姥爷自豪的笑脸。
或许是对故人的思念,或许是对童年的怀念,在我无数次梦里回到姥姥家的老宅时,那里依旧是从前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