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我们迎来出游黄金周。我们在朋友圈里见了许许多多的大江大海,山川河流,白云苍狗,逝者如斯。
哪儿可见山高水远天朗气清,却原来,城市高耸的钢筋泥墙都是这样拥堵在路上。
计划来一趟远行,打开衣柜,只见尘土飞扬呀,阳光下盘旋缠绕着,像白色的羽毛,飘飘洒洒,没有方向。掸了掸旧衣服上的灰,轻轻咳嗽,发觉裤脚有一处裂痕,心想是时候该请村口的裁缝姑娘,缝一缝旧衣衫,补一补旧时光。
手中有日,手中有月,手中有光阴,说的是裁缝姑娘的巧手。终日执一尺,丈量人世间遮蔽皮囊的物料,她们是以制作或拆改衣服为生的人。她们以人体为依据,测量制定服装规格和型号,用不起眼的原辅料进行服装裁剪、缝制,她们是能工巧匠,她们缝补因岁月而渐渐撕裂的衣裳,缝合泄露的体温。
裁缝店在村口市场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般的路人都不会发现它的存在——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仄逼的一角里生长着茂盛的衣物,原始的布料,原始的生态。
我们知道,服饰的制作一般要经过量身、选布、画线、裁剪、锁边、缝纫、订扣、熨烙等工序。我们去裁缝店,见到的往往仅是后六道工序。然而,恋爱没有固定的进程和顺序,但我们处对象,冥冥之中或许也有相似的工序流程,从陌生到认识,从熟悉到暧昧,从牵手到分手,或者从亮灯到步入爱情的坟墓(婚姻)……
在复杂的工序背后,是细致地设计和严密的分工。一件衣物的修改,凝聚着裁缝姑娘对万千世界,形色人体的理解,她尽可能地为我们设计最接近、最适合的样式。在西欧,人们称裁缝手艺一流者为“金剪刀”。裁缝离不开剪刀,就如同鱼儿离不开水。
提起剪刀,就离不开打剪口。打剪口亦称打眼口、剪切口,“打”即剪的意思。裁缝姑娘在裁片上剪出小缺口,确认对位记号。随后右手一抬,五指轻拢,一支笔迅速地挑出一条直线,所有的弃除部分被“一笔勾销”。
她这一刀下去,绝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的刀法让人敬佩出她的经验和恰如其分的力道。灯光刺眼,一把银晃晃的剪刀,轻易地舞出花来,剪短衣物,剪断裤脚A和裤脚B的联系,捻出纽扣的线头,牵扯丝线的记忆。
“大城市的残酷是冷漠,来自于人与物之间的联系缺失”。人海茫茫,各种姿态的衣服和各种表情的皮囊,我们分不清两者之间的区别。网络让人们服装购物的联系变得便捷,却让人们对新物旧事之间少了修补联系。也许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也许过分追求“潮牌”、“爆款”的新鲜感更让人无所依托。
从肩缝到领嘴,抚摸门襟,确定搭门,细心地扣眼,测量摆缝,剪刀慢慢穿过后过肩,最终确定背缝。裁缝姑娘手法娴熟,一边处理其他衣物,一边缝补裤脚,时不时地还招呼客人。
缝纫机上缠绕着多根缝纫线,裁缝姑娘努力让一层或多层缝料交织或缝合起来。她专注的眼神紧紧盯着线路,两根缝线像搓绳那样相互交织起来。从线迹的横截面看,两缝线像两把锁相互锁住一样,江湖人称“锁式线迹”。
毛呢,棉布,丝绸,化纤,裘革,羽绒……各式各类的材料依附在不同的人群身上,自顾自地扮演不同的角色和地位,数不清的成品让小小的裁缝店蓬荜生辉。这也许是裁缝姑娘们成就感最高的时刻。
心若与刀相融,那么每一次握着剪刀,都代表着一次选择。对恋人来说,我们都不想看到“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形,因此我们试图读懂每一把剪刀,每一次选择。
不懂剪刀的人,不懂爱情。不懂,何妨?
裁剪完毕,缝补完毕,裁缝姑娘开始熨烫褶皱不堪的衣物。有些故事还没开始,我们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剪断了。
熨斗,作为平整衣服和布料的工具,古称“熨斗”,亦称“火斗”、“金斗”。如果曲折不堪的回忆,也能用熨斗烫平,那该多好。
她拿起熨斗触碰面料,发出“呵次呵次”的声音,像火车启动的前三秒,车轱辘和蒸汽相撞的声音。蒸汽在裤脚上熏喷,使其恢复弹力,恢复原样,抹平其他工序留下的痕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剪刀,你那么成熟懂事,一定很少有人心疼吧。别人可以接受表白和欢喜,而你听着指令剪断了诱惑与深情,成千上万的衣服裏着人世的悲欢继续朝你而来,然后你深吸一口气,一刀一刀又一刀,继续剪着。从剪断脐带开始,到剪开生命休止符结束,不知道你有时是否会感到有些无力或者苍老。
线头像浪花一样,楼顶的电风扇“咿咿呀呀”转过来,海面上的波涛一朵又一朵,拍打着裁缝台板,吹走了裁缝姑娘留下的痕迹。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结账,我准备走出裁缝店。
裁缝知道剪刀懂她,所以把心事都说给它听。裁缝说的它懂,裁缝不说的它也懂。对一样东西念念不忘得太久,连自己都会觉得卑微。可剪刀不同,该剪的一刀下去,不该剪的,先放着不动。
帮你的日子精打细算,她们不是拼夕夕,她们是裁缝姑娘(da ma)。衣物弃之可惜,旧衣缝补还可赋予二次生命,加之贪恋熟悉的味道和情谊,古语有云“唯将旧物表深情”,转念一想,这其实是用委婉的语气来表示我的贫穷。
有趣的灵魂终会相遇,得到过温暖的人,会给予别人更多温暖。临走前,裁缝姑娘说:“如果下次,剪刀遇到了月老的红绳,我不会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