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阴雨连绵,平日无精打采的茑萝疯狂一般,瞬间爬满整片栅栏。青青翠翠的细叶,纤纤柔柔的枝蔓,娇俏可爱的深红色花朵,星星点点,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茑萝是一年生藤本植物,常布置矮垣短篱,或绿化阳台。花朵多深红色,也有白色的。五星状的花朵,从夏天到秋天陆续开放,小巧玲珑,清秀可爱,晨开暮合,优美从容。飘逸的舞步,轻盈的舞姿,一簇簇犹泛着晨露的碧绿枝蔓,让人心旷神怡,不忍离去。
站在门前,远远望去,只见烟萝澹碧,宛若游龙;疏密有致,翠羽层层;缠缠绵绵,袅袅盈盈;风摇青蔓,翩若惊鸿;花色娇艳,灿若晨星。
羽叶茑萝是一种富有诗意的植物。羽叶,赋予了茑萝一种纤美灵巧的气质,相比于茑萝的花,我更喜欢茑萝的叶。羽叶的植物天生带有一种独特的仙气,譬如青枝散红茸的羽叶合欢,“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的凤凰木以及来自童话世界里的网红树种蓝花楹。微风过处,枝叶婆娑,凌波微步,青烟缭绕的羽叶簇拥着盛开的的花朵,如梦如幻,唯美浪漫。
茑萝,原产墨西哥,据说茑萝的名字来自《诗经》,《诗•小雅•頍弁》云:“茑与女萝,施于松柏。”这里的茑与女萝是两种植物,在古代茑即桑寄生。女萝,即松萝,呈丝状下垂,也有人说是菟丝子。二者都是寄生植物,并且或垂挂缠绕,或丛生依附。茑萝之形态颇似茑与女萝,故合二名以名之。
茑萝之名,虽说出自《诗经》,但却不是我国本土自古就有的植物品种,而是从美洲传入。用“茑萝”这种文艺范的名字为外来植物命名,显然是文人手笔。茑萝在古代诗词中屡有出现,比如唐代诗人薛逢《题独孤处士村居》有“林峦当户茑萝暗,桑柘绕村姜芋肥”,宋代苏辙的《答王定国问疾》中有“峡深茑萝恶,山崄崖石横”,董嗣杲的“云生古树茑萝雨,风卷修廊松竹秋”,以及贺铸的“长江靡迤山坡陀,旅竹荒松蒙茑萝”和程公许的“我愿同茑萝,得与长松附”。明朝王慎中有:“茑萝蒙密昼长阴,云气淋漓晴亦湿”的诗句,“万历间岭南第一才子”韩上桂《紫陌行》中有“为寻春色倚嵯峨,谁料春心系茑萝”,以及清代王竹修的“茑萝犹幸依松茂,葛藟终惭附木凋”。据考证,1492年哥伦布航海至美洲后,美洲的物种才逐渐传播到欧洲和东南亚,所以茑萝最早应是在明朝末年才流入我国。因此,唐诗宋词中很多作品提到茑萝,应该都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茑萝。
直到清末,《浮生六记》卷二《闲情记趣》中才有这样一段描述,“用河泥种千瓣白萍。石上植茑萝,俗呼云松。经营数日乃成。至深秋,茑萝蔓延满山,如藤萝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浮生六记》是沈复于嘉庆十三年所写的一部自传体散文,以作者夫妇生活为主线,记录了平凡而又充满情趣的居家生活,这里的茑萝已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茑萝花。
现代作家中,文学作品写茑萝的也很少,郁达夫出版的个人第二部小说集名为《茑萝集》,其中选入他的小说《茑萝行》,但是全篇正文都没有提到茑萝,只是在前引有“茑与女萝,施于松柏”的诗句。木心先生的俳句“慵困的日子,窗前茑萝比我有为得多。只有木槿花是卷成含苞状,然后凋落”则浪漫到极致,而我最喜欢的却是诗人舒婷在《真水无香》中对羽叶茑萝的描述:其名婉约旖旎,让人含在嘴里怕化了,又舍不得轻轻吐出。北方汉子问我什么是茑萝时,双唇也不觉做小女儿状。茑萝是南方娇宠溺爱的小公主,吮吸着月色长大。它那细裂的羽叶,鸟翎一样旋转着小舞步,一次比一次更接近星空。缱绻敏感的触须有如不懈的纤指,伸向苍茫,能接到几点流星雨吗‧‧‧‧‧‧唉,北方的汉子,叫我如何向你说茑萝?一道星霜月痕?一阵轻微的颤栗?十八岁女儿梦中爬满的晕红的星状小花?茑萝的心事吹弹得破。
舒婷是我年轻时最喜爱的诗人。她的文字总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在里面,诗化的语言,细腻的笔触,让人欲罢不能。也许只有舒婷,才真正读懂了茑萝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