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

孙皓晖先生的巨著《大秦帝国》中,目前只看完了第一部《黑色裂变》,这部早负盛名的历史小说方才读罢,紧接着又看完了同名电视剧,不得不说,文学与影视的演绎都是经典之作!

印象中的秦孝公还是贾谊在《过秦论》中开篇所言的那样,所谓一代雄主,便是:“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而印象中的商鞅,似乎离不开“商鞅变法”与“车裂”。变法是残酷的,但没想到竟残酷至此;变法是艰难的,但没想到二十多年殚精竭虑,变法强秦,彻底熬干了秦孝公的精力,也献上了商鞅的生命。

战国初期,魏国经过文侯武侯的治理,历经吴起变法而成天下霸主,秦东河西之地尽被魏国吞并。《黑色裂变》的背景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展开的:秦魏之战,秦献公战死,魏丞相公叔痤被俘,年轻君主嬴渠梁(秦孝公)即位。此时秦国积贫积弱,列国卑秦久矣,六国会盟,共谋分秦。

公父战死,秦魏势同水火,老秦人又有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悍勇传统,全国都在复仇的火焰中煎熬。但六国谋秦,秦国危在旦夕,民生凋敝,百业待兴,复仇需要时日,待秦国休养强大之时雪耻才是上策!紧要之时,力图再次兴兵只能将秦国投入火坑。然而如何才能让六国罢兵,如何安定国内民众以及庙堂主战的形势,对于嬴渠梁来说,刚一即位,就要面临严峻挑战。最终这位英明的君主出色的发挥他从中斡旋的政治天赋,能屈能伸,一面不惜重金私下派出特使买通魏国权臣,一面以凌厉杀伐之势扫荡西部戎狄,消除了魏国意同煽动陇西部族叛变从而前后夹击的战略目的,一面放归公叔痤回魏国停战议和,以割地之利免除秦国灭国之危。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嬴渠梁利用列国分秦利益冲突,斡旋求和,暂时解了秦国燃眉之急,瓦解了列国分秦的主张。秦国得以有了重整旗鼓、变法强秦的政治环境。新君即位,嬴渠梁的执政天赋可见一斑。

接下来,全书的主题核心便是商鞅变法,在此之前,作者用足笔墨铺垫卫鞅入秦,作为魏国公叔痤丞相府的中庶子卫鞅,本来名不经传,但老公叔却在临终之时向魏惠王推荐卫鞅为丞相,魏王以为大谬,不以为然,公叔痤认为卫鞅有经天纬地大才,倘若魏国不用他,便劝魏王杀掉卫鞅,以免逃往他国与魏国为敌。魏王走后,公叔痤叫学生卫鞅来榻前,告诉卫鞅自己想要推荐他做魏国丞相,魏王不以为然,又让魏王杀他,现在公叔痤劝卫鞅赶紧逃出魏国。这一幕公叔痤的形象深入人心,推荐卫鞅事魏,乃为国荐贤,是对国家的一片忠心,魏王不睬,劝魏王杀卫鞅以绝后患,也是站在国家立场,现在作为老师,劝卫鞅逃走,则是一片师生情谊。然而卫鞅分析片刻,断出魏王不会杀他,原因在于如果魏王不相信公叔痤荐言,自然也不会听从杀卫鞅的主张。公叔痤听完卫鞅的分析,自愧不如,为魏王有眼无珠唏嘘不已。由此可见,卫鞅身为法家名士,雄才胆略跃然纸上。

卫鞅入秦是曲折艰难的,上将军庞涓听闻公叔痤推荐一个中庶子为丞相,甚是惊讶,便三番五次暗地考察卫鞅,好在卫鞅洞察秋毫,始终敛锋藏锷,让庞涓以为自己只是一般儒生泛泛之辈,放松对自己的考察和警惕。这时候,秦孝公力图强秦,深知秦国与山东六国的差距,立国耻石,昭告天下,求贤入秦,能强秦富国恢复穆公霸业者,可与之裂土。求贤令一出,天下士子纷纷入秦想一展抱负,此时卫鞅在红颜知己白雪的帮助下,悄悄进了秦国。卫鞅入秦,与秦公求贤令遥相呼应,为千古明君强臣的联合埋下了伏笔。

卫鞅和许多学子一样,对嬴渠梁的主张脾性还没摸清楚,但招贤馆第一次见到秦公之时,诸位士子的刁难,秦国穷困但有不屈之心,秦公有理有据,大度贤明的风采折服了卫鞅,后来卫鞅历经三个月,走遍秦国山野,考察民风民俗,秦人剽悍,私斗成风,卫鞅深以为然,在三次试探秦公之后,推出《强秦九论》,主张秦国彻底的变法。秦孝公原本以为卫鞅是沽名钓誉之徒,但三次会面之后,才对这个法家学士钦佩不已。在卫鞅的分析之下,秦国必须实行彻底的变法,才能真正的强大起来,变法越深彻,也就越危险,关键在于国君与强臣之间,不受挑拨,不受离间,坚持变法,才能抵挡住随之而来的各种风浪。而功业成就之时,区区穆公霸业则气量小矣,秦国当大出于天下!吞并六国,从而统一华夏!两个人谈了三天三夜都不觉困乏,最终,秦孝公决意变法强秦,发誓与卫鞅共同推进护卫变法的实施,所谓“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两位千古难遇的明君强臣共同拉开了秦国变法的序幕,从此秦国开始翻天覆地,全面崛起。

接下来秦国变法所遭遇的阵痛和阻挠一波接一波,但嬴渠梁与卫鞅铁腕推进新法的实施的意志坚不可摧。徙木立信,使民众相信官府,不再朝令夕改,不再赏罚不明;村民私斗,触犯新法,杀七百余人!族长犯法,杀!世族犯法,刑!就连国君的大哥赢虔也在一次风浪中被处以肉刑割了鼻子!一场场血雨腥风之后,秦国上下,庙堂乡野,都渐渐明白了一个叫做“法”的东西是多么无情,多么冷酷,又是多么权威。于是秦国朝野,不分奴隶贵族,耕战有功者赏,进爵封官,触犯新法者罚,一人犯法,十人连坐。秦国开始垦地开荒,开始促进商市贸易,建立新军,移风易俗,二十年内,变法大成!强大了的秦国,终于从魏国手里夺回了河西之地,并且进一步占据了函谷关,离石要塞,为秦国后来东进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商鞅变法的故事还历历在目,尽管商鞅以身献法,受车裂之刑,也是为了新法能在新君嬴驷手里继续推行,从而彻底根除世族阶层复辟的力量。商君之死,百姓无不痛心疾首,自发祭奠,秦国的新法实实在在改变了最底层的奴隶和庶人的命运,国富民强,老秦人知道这都是秦孝公和商君联合开创的局面。

全书中的情感波澜实际上比历史演绎更加令人心醉,秦孝公与商鞅引为知己,有崇高理想,也有伟大人格,无论明君还是强臣,于国家而言,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而恰恰在战国初期的历史时空中,在西部日渐衰落的秦国,却同时迎来了两位巨星,他们肝胆相照,生死不负,嬴渠梁完全信任卫鞅,从客卿提拔到左庶长,进而提拔到大良造,独立开府,全权操办变法及军政大事,紧急事务甚至可以临机处断,正是在这样一个君主的全力配合之下,卫鞅得以在秦国施展抱负,成就千古功业,秦国因此坚持新法,一步一步成为强秦!

除此之外,卫鞅与红颜知己白雪之间的情爱,则是亘古少有,他们心意相通,白雪比卫鞅更了解他,作为一代法家名士,平日冷峻严谨,身负乾坤大才,来秦国为的就是通过彻底变法,来成就秦国,成就自己。卫鞅对白雪的深情是炽烈的,甚至卫鞅可以为了白雪而远遁江湖,学习范蠡西施逍遥于世。白雪清楚而深刻地明白,卫鞅还不了解他自己,情爱可以让人抛却一切,奋不顾身,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卫鞅对于权力而言有极高的政治天赋,一旦离开庙堂,逍遥于江湖,即便与自己结为夫妻,这样的情爱热情也必定在日常索然无味的时光中消磨。所以白雪劝卫鞅留在秦国,继续实现变法强秦的梦想,同时白雪也劝卫鞅不要在秦国孤立自己,答应了卫鞅与荧玉公主成婚,只有这样,卫鞅才会成为秦国宗室的一员,秦公从中斡旋也能轻松许多。最初,白雪千方百计设法帮卫鞅逃魏入秦,她爱卫鞅,爱的深彻,最终依然会为了卫鞅的功业抛却儿女私情,甚至希望卫鞅取荧玉为正妻,即便自己怀有卫鞅的骨肉,她选择了归隐山林,不让卫鞅分心。

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相负。全书的精神力量充沛感人,才明白成大事立大业者,除了出色才能之外,还必须有矢志不渝、肝胆相照、永不放弃的信念,秦国的商鞅变法,对于后世的影响极为深刻,从秦孝公开始,秦国坚持新法,奋六世之余烈,最终扫荡六合、一统天下,气壮山河的史诗正是从商鞅变法拉开的序幕。千载之下,远去的历史故事,读来依旧荡气回肠,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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