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洪灾来袭。回望历史,两条大河,延绵千年,忽喜忽怒,或隐或现。这两条大河,一条是黄河,一条是长江。它们深深地影响了民族的社会心理、组织结构、历史发展和未来走向。
亚细亚生产方式
众所周知,文明起源于河流。两河流域孕育了美索不达米亚文明,传说中的巴别塔,八大奇迹之一的空中花园,人类从摇篮时代就显得十分的早熟;尼罗河流域培育了古埃及文明,在四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中,胡夫大金字塔一直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印度河流域滋养了古印度文明,最杰出的贡献是发明了数字符号,所谓的阿拉伯数字,实际上通过阿拉伯人传播到全世界。
最晚诞生的古文明是黄河文明,北边是难以逾越的大漠戈壁,西北是一望无际的万里黄沙,西南是拔地高耸的青藏高原,东临广阔无垠的未知海洋,对古人而言,这些是难以征服的屏障,形成了一种与世隔绝的自我循环,也造就了一种延续不断的文明传承。
让我们回到文明的童年,看一看原生的环境。
马克思研究东方社会时,提出一个重要概念:亚细亚生产方式。这一模式指国家以农村公社为基本社会组织,通过指挥农村公社来进行大型工程的建设。在农耕社会,治水工程巨大,必须高度集中资源,建立起统一的组织模式,才能实现这一目标。因此,大禹因为治水有方,被推选为首领,这在君权神授的欧洲国家,是不可想象的。
有文字记载开始,从周朝到民国花园口决堤,两千多年间,黄河共计溃决了1950多次,平均三年就有两次决口。如何对付黄河,成为了古老中国最大的难题。在治水模式主导下,东方社会诞生了令人嗔目结舌的巨大工程。从长城到京杭大运河,从唐大明宫到明代故宫,都是那个时代的标志建筑,这在封建领土之下的欧洲,也是不可想象的。
大河流到大航海
历史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拐了个弯。历史学家彭慕兰在《大分流》中提出了观点,苏格兰地区发现了煤矿资源,且非常便于开采,为撞开工业化大门奠定了基础。当时,中国的煤炭聚集在西北,交通不便,运输成本过高,自然就无人问津。彭的观点至今受到诸多争议,但他揭示了一个核心问题:成本。欧洲拥有弯曲的海岸线,众多的岛屿,为贸易提供了天然条件,而中国只能通过陆运与河运,运输成本比海运高很多。
明代郑和就已经下西洋,航行了一大圈,最后带回了长颈鹿这些奇奇怪怪的动物。这又涉及到一个问题:物资,中国地大物博,不缺物资,就没有动力去发展海运,以至于受到倭寇袭击,干脆闭关锁国。
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和贸易。大航海时代来临,西班牙、荷兰、英国,犹如海上马车夫,把新世界的资源,源源不断地运到旧世界。沿海国家迅速成为世界的霸主,争夺出海口成为国家间竞争的关键。
俄罗斯帝国如此热衷于扩张,就是要寻找一个出海口,直到占领了波罗的海的一个小角落,建成了圣彼得堡,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德国发动了两次世界大战,一个重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寻找出海口,最终被海洋强国英美和陆地强国苏联联合围剿。
最幸运的是美国。李光耀曾经评价说,美国社会长久以来那么成功,不是由于自由民主的理念及原则,而是因为特殊的地缘政治带来的财富:丰富的资源和大量的移民,来自欧洲的大量资本和技术,以及以两大辽阔海洋为屏障使美国本土免受冲突波及。
摊开世界地图,发达国家总共就那么二十多个,绝大多数都是沿海国家。赢得了海洋,就赢得了世界。
河流文明对民族思维的影响
说了那么多大历史,我们来谈一谈,河流文明对我们思维的影响。
1.高度的避险意识。大河喜怒无常,防不慎防,人们期盼风调雨顺,担忧大灾大难。好不容易种下了粮食,遇到了一次灾害,就会颗粒无收。对于未知的恐惧,造成了强烈的忧患感,不能寅吃卯粮,不能大手大脚,得量入为出,得有备无患。
这也解释了东亚民族的高储蓄率和高节俭度。有人说,对海洋人们也恐惧,恐惧到了极致,就不怕了。乘着小船出过海的人可能都有体会,一条命完全交给大海,一次别离,就可能有去无回。这导致了他们敢于冒险、敢于尝试,人就这么一条命,折腾到临死也是这样,平淡过一生也是这样,不如试一下、搏一把。
2.高度的集体意识。有了集体,才能动员。每个人都被集体赋予一定的身份,人只有在集体中才能找到价值,在人群中才能获得认同。有的人移民到国外,马上就感到好山好水好无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玩耍。这样的集体意识,也使得国人对民族、对国家产生高度的认同感,一旦遇到巨大的危机时,会焕发出强大的凝聚力。日本占领了东北,侵略了大半个中国,虽然出了不少汉奸,但国人仍然会坚持抗战到底。
3.高度的自足意识。黑格尔曾经说过:平凡的土地,平凡的平原流域,把人类束缚在土地上。每个人都很珍惜自己的生活,都很满足自己的现状。小富即安、自足常乐是更不变的生存哲学。老婆孩子热炕头,是农耕社会人们的奋斗目标。
海洋文明是掠夺性文明,永不满足、永不停歇。温州等沿海地区的人为什么敢于勇立潮头,因为他们最早靠海吃饭,渔民一次出海,赚得比农民多得多,再也无法忍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时候,你会意识到,你不是植物,而是动物,你会移动,你更会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