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WM
是要回去的,这个古老的、陈旧的村庄,玛珈沃。
一切都是照常进行,初冬的晨阳会准时在村口八点的大钟敲响时,不失约地在玛珈沃的山头露出半个光脑袋来。懒散的人们不会因为这一星半点的光亮,从而搅扰了他们在这冬日里酣睡,春夏秋三季的忙碌,终于换来了这冬天短暂的闲暇,玛珈沃的男女老少是会享受的。
依旧清晰可见的是,父亲会在这尚未苏醒的早晨,背起背篼,扛起铁锨,伴着南边鸡鸣走到北边玛珈沃的老坟地里去。后来,父亲走了,冬日的晨光和父亲一同消失在玛珈沃的山坡背面,然后,就是阴沉大雪,三天两夜。
我回去了,玛珈沃的初冬还是会不留情面的用凛冽的寒剑,不紧不慢地刺痛我的每一寸肌肤,寒风突起,向我狂吼,告诉我:你是一个背井离乡的不孝子!要有勇气回去,我穿过玛珈沃的大总门,往东一里地就是我的家,我想我那年迈的母亲早已做好一锅香喷喷的洋芋雾饽,就等着我回去美美地吃上一顿,这是我从小记忆里母亲的味道。
我站到了我家的大铁门前面,却再也不敢向前迈开一步,那紧锁的铁门早已锈迹斑斑,就连父母的爱情,也被这站立不稳的铁门,隔在院里的两间瓦房里。母亲一个人住在里面,永远不想走出来,这是母亲告诉我的。
在牛圈里睡了一晚,好像所有的蜘蛛网都把我紧紧包裹起来,又好像是掉进无底的大海。我猛地挣扎起来,原来是一场噩梦。头脑渐渐清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是如何走进这牛圈睡了下来的。父亲的牛是母亲买掉的,卖牛的钱,是我一分一分花光的。
我抬腿迈出牛圈,眼睛不由自主地瞅到了背篼和铁锨,它们在那犄角旮旯里躺了好几个春秋。现在,又是初冬晨光微亮之时,我拿起了父亲的家当,背着背篼,扛着铁锨,伴着南边鸡鸣走到北边玛珈沃的老坟地里去。
玛珈沃的老坟地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的坚守着先人的祖训,那是我的先人选出来的要造福后代的风水宝地。我放下铁锨背篼,用手慢慢将坟头的枯草轻轻拔掉,太爷,太太,爷爷,二爷,后来,数到我的父亲,是座新坟。
突然,在玛珈沃的老坟地里冒出声音来,是父亲的声音:“你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把坟地里的枯草拔了装到背篼里,背回去,冬天的你们能不能睡热炕就指望它们了。哦,对了,走的时候用铁锨给我的坟头上点土,还有你太爷,太太,爷爷,二爷,都上一点,免得风把坟头刮平,来年你们找不到下跪的地方。”
想起来了,父亲曾今给母亲说过,玛珈沃的老坟地里有爷爷的声音,我们都不信。现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跪在地上,向着先人连磕三个响头,然后起身,用背篼背起枯草,扛起铁锨,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家门敞开了,妻子在用枯草烧着热炕,烟熏着眼睛睁不开来,母亲依旧抱着父亲的灵主坐在热炕上不说话。我拉过儿子,今天玛珈沃的老坟地里有你爷爷的声音,儿子哈哈大笑,说死人不会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