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扰
夜晚很快就来临了,炳怀叔喂了水牛,又将家猪撵回猪圈,确保圈门锁死后,点燃小煤油灯,让豆大的昏黄的烛火在夜里烧一会,抽出放在床下蒲团,对着菩萨作了两揖,口中念念有词。作罢,取下灯罩,吹熄火光,房间又重归在黑暗中。炳怀躺下,昨夜的水汽使得被衾依旧过于湿重,他闭上眼睛,蜷缩身体,耳朵却异常的警醒,注意着屋外的响动。纪兰在偏房喊了一声炳怀,声音有点无助,透过黑夜传过来,仿若纪兰靠在耳边喃喃低语。炳怀未做应答,纪兰似乎又咿呀了几句后发出了叹息。
三更时分,侵扰正式来袭。炳怀叔蹲在墙角,首先听见脚下的土地一阵阵的轰隆,从地壳深处传来。房屋被这震动摇晃显露岌岌可危的预坠之势,随后摇晃减弱了,一切归于静止。像一只蟾蜍钻出泥土静待休息。一刻钟后,村头的大榕树的鸟群发出惊叫,飞去更远的栖息之所,狗吠响彻整个村庄,相和的还有鸡鸣,彼此夹杂,连成一片,声势浩大。随后,炳怀叔能听见侵扰以重型机车般碾压过来,随着侵扰逼近,震动声愈加强烈,不能坐立。同时,炳怀叔封死的窗子的木条脱落了,在炳怀叔找锤子或者其它坚硬之物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黑影撞破窗子落在屋子的某处,黑暗中无法进行辨识这是鸟类还是不知名的物种。通过轮廓估摸这黑影身形硕大,在掉落到屋子时像一只被剁去头颅的公鸡扑棱着翅膀,造成好一波震荡。炳怀叔趁着月光发现窗子完全暴露在外,为防止有更多的“黑影”闯进来,还是决定将窗子重新封锁。那黑影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的叫声,炳怀叔十分惧惮,不敢靠近,但是一想到这黑影撞破窗子跌进来估计伤了脖颈没了攻击力也就放心不少。他手头没有任何坚硬之物,于是绕到茶几上找到仅有的搪瓷茶杯,以这杯子硬度足以将木条重新固定在窗子上。炳怀叔蹑手蹑脚靠近窗子,月光依旧照在梨花树上,刚碾压而过的侵扰现在已经往村庄东头去了,声势减弱许多,但仍有一波一波黑压压的昆虫组成的巡逻队在空中左突右撞。他拾起木条,发现这些木条依旧被仅仅钉在一起,仅边缘部位断裂,也就是说炳怀叔只要固定住四角,那么窗子就可以轻易被封锁,这样一来工作就可以高效完成。炳怀叔单脚站立,用另一只脚承受木条的重力,他拿起钉子,固定好位置,为防止搪瓷杯接触到钉子发出清脆的碰撞的声响,他粗大厚实的手掌一把封住茶杯口,用茶杯底部作为发力点,如此一来,声响便可以有效的控制。搪瓷杯撞击了一次,发出闷闷的类似的鼓声,那黑影并无有任何惊扰,第二次撞击依旧,炳怀叔思忖着这黑影怕是已经毙命,等到第二次撞击的时候,发力点不稳,搪瓷杯壁与钉子接触后发出一阵尖叫的聒噪,那黑影忽地腾起,翅膀扬起灰尘,一口咬住炳怀叔的小腿,炳怀叔觉得它撕掉了一大块肉,痛感随即传遍全身,轰然倒地,没了知觉。等炳怀叔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下意识找那黑影,地上除了昨天的铁锤和木条外空无一物,他又想起腿来,那腿也毫无伤口。他走到屋外,昨日被碾压的树木,推到的茅厕,如今还站着那儿。村子里有人燃气鞭炮,有女人挨个的哭声,有时是一团哭声配着唢呐小锣混在一起,这场侵扰后还是有人丢了性命。
被这场侵扰催化下,荥州的村民易于敏感,我们能够忆起特别久远的事情,还能记得年少时藏在某处醒来丢失的物件,能够切实的嗅到到那些衰老的女人们曾一次次摩挲我们的头发留下的气味,能够记得那些极小的也极不痛快的过往,这个时候,我们又想起我们的祖先来。祖先生活在那里,荥州的人如是说,至于“那里”是哪里,荥州的人一直是讳莫如深。针对这个问题,我问过父母,他们总是一副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么的态度,后来我们玩伴自行采集资料,大致从大人们口中拼凑出我们想要的答案。虽然“那里”确切的地址我们并不清楚,但肯定的是去“那里”必然要穿过一片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