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第十七章 念起即灭
少年与海,卓玛与亲情,吴桐与未来,小单与不甘,都是他们寻而不得的命运,念起即灭的愿力。正视或珍惜,遗忘或自愈,抽身或刻骨,无悔或执着……念起即断、念起不随、念起即觉、觉之即无。一切皆有定数,一切皆在路上,学业终点在即,考验缓缓揭幕。奔跑吧,影子们。
1.
“相信自己,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能带好队伍。”刘长渊一身轻松靠在皮椅背上,“小白,是时候独挡一面了,这帮孩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没有比你更合适的领队。”
“可是校长,”白指导满脸愁云,无法理解这种时候刘长渊还能若无其事,“您怎么办?”
“别担心,”刘长渊一笑,“就凭他们,还真不能把我怎么样。去部里接受质询,最多留几天谈个话,走走程序。”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刘长渊淡淡的说,眼睛直视窗外,萧瑟的北风把树叶撸了个干净,天气又潮又冷,冻彻肌骨。
“这么多年都没赢过,本届学生也不是最好的,不过,”白指导调皮的笑,“您说要给我几个锦囊,这个我倒是有兴趣。”
“我什么时候说要给锦囊了,”刘长渊笑起来,“只是给你分析分析。”
“好啊。”白指导搬开凳子坐下,一脸专注。“分析也不错。”
“老首长去世的时候,我就和金部长聊过。其实,本次教学改革,我还有更远的考虑,为什么提前这么早让他们进入专业课,除了实验教与学的极限外,我还在考虑融合的问题。”
“融合?”
“是啊,金部长和我都意识到,现在的专业设置,甚至是各实战单位的业务分类方式,或许已经落伍了。”刘长渊习惯性的点了一根烟。
“你看啊,首先,我们的实验班为什么只开了两届就停了,根儿上还是因为专业界限过窄互相交融不足的问题。其次,在之后的南水事件和4C分组的过程中我又发现了很多问题”。
“对,我几次去部里开业务交流会,一线工作中原有的专业分组早就被打破了。”
“我始终觉得,一个人能学到10个技术,就不要分给两个人分别学5个。应该是用人来承载技术,而不是用技术来划分人员。”
“这一点上,FBI、CIA、还有KTB,早就跑到我们的前面,上个世纪80年代就朝一专多能、单人多岗、高度融合的方向发展了。”
“有道理,”白指导双眼发亮,身体半倾,“校长您教教我,这次我们怎么融合?”
“最终筛选名单出来了嘛?”
“嗯,今天上午出的总成绩,按照业务技能比武的方式,两轮笔试一轮操作,前几名都是老熟人。”
“我看看,”刘长渊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莫声,夏维民器材前两名没问题,刘玉明半路出家居然能拿到第五?”
“我也很是惊奇,和邝野仔细查验了,成绩没问题,”白指导肯定的点点头,“这孩子父亲去世后,发疯一样白天黑夜的学,韧劲非常足,他又有行动组的基础,所以把他提了上来。”
“嗯,”刘长渊点点头,“小单和张登云,三人小组只剩两个,青墨岛证明他们是出色的,语言和破译合作也最没有障碍。”
白指导不吭气。她最得意的学生吴桐走了,为此闹了几个月别扭,刘长渊知道他心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李亦可,叶芝芝。”刘长渊摸着下巴,“两个女孩子,情报总是出巾帼啊。”
“成绩明摆着呢,”白指导不服气,“女孩子怎么了。”
“女孩子好啊,隐蔽性强,”刘长渊笑笑,“黄兴旺、文伟峰,行动的这个两个倒是拔尖,加刘玉明能算半个,可综合就只有穆阳一个人?”
“没办法,报名上限10人,只能挤压综合。”
“名单里的,都入党了?”
“有两个还在预备,其余都是,这次为比赛加快了程序。”
“嗯,”刘长渊低头看着名单,单拳杵在嘴边,白指导见他在思考,轻手轻脚的起来添水。
“这样啊,我说个方案你看看。”他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游走,表情严肃起来。
“原来的五个专业,拆并为三组,分别为外勤、阵地、支撑。增加一个指挥组,由你和小林组成。”
“可是老师不能参加啊。”
“没要你们真参加,你是领队他是总教官,可以把穆阳拉进来成立指挥部,反正线索确定和比分通报都是你们沟通,索性把学生解放出来专心搞一线的事,统筹指挥协调上报等等都由指挥部完成,你们两个是隐藏的外脑,由穆阳出面对应,他学的综合,又随时可以顶缺。”
“对啊,”白指导也站了起来,“这样并不违规,我们还多出两个人手。校长您继续说。”
“外勤由小单、李亦可、黄兴旺、文伟峰、夏维民组成,两个行动,一个情报,一个语言和破译,一个器材。基本可以处理实战中遇到的大多数问题,又不用浪费时间把第一手信息拿回大本营,把分析和破解的触角伸到了最前端。”
“好!”白指导使劲点头,“这样好,比赛只要外面跑的强胜算就大,灵活多了,效率也高。”
“阵地。就是把在桌上做的事情全部集中合一,莫声和张登云两个孩子,脑子灵光,但动作能力略逊,适合在后面死磕,他们应该能碰出新的火花来,穆阳随时补充,这样指挥部和阵地组就构成指挥+保障+协调+应急的四位一体后方体系。”
“那么支撑呢?”
“这个组,是我刚刚才想到的。”刘长渊狡黠一笑,“比赛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手的工作我们也得做,甚至裁判组的工作也能做,只要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我觉得什么都不过分。”
“不过分……您是说,支撑专门为了比赛服务,甚至可以打参赛队的主意?”
“正是!”刘长渊打了个响指,“具体怎么使用,我没想到,只有靠你在对抗中不断的调整。刘玉明和叶芝芝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各有优势,用好他们,就可能成为比赛的胜负手。”
白指导下意识的点点头,努力消化刘校长的新方案。她隐约觉得一个崭新的格局出现在前方,但又云雾笼绕看不清楚。方向应该是对的,她越想越兴奋。
“所以,”刘长渊见她不说话,以为还有所迟疑,“恰恰这次我们有赢的机会!”他继续拆锦囊。
“你看,对手不像我们是刚刚大四的学生,有毕业留校的,有实习一年的,总之都是学长,据说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假想敌,骄兵必败,这是一。”
“我们这批实验班教学改革,通过专业课提前和4C任务锤炼,业务能力其实并不比毕业生差,对于这届学生,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恰恰认为他们的素质是近年最好的,今后,他们必将撒出漫天的星火,这是二。”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制度取胜。我们已经调整了分组模式,他们还在延续老旧传统。多头作战,僵化分割已经越来越不适应实战,我们不仅加入了综合指挥体系和支撑模式,在框架设计和指挥协同上也已经双线运转走在了前面。”
“但,同时也是劣势。”刘长渊摇摇头,“这么分组没有经过检验就匆忙上阵,始终会有风险,孩子们需要一个适应磨合的过程,彼此不协调不熟悉甚至指挥混乱的情况一定会出现,首先问题就会出在内部,冲突争吵也不可避免。”
“所以小白,你要做好开始就输的准备,甚至我们的比分会很难看。”
“可是,一旦他们适应了这种高度融合,必定会爆发出强大的合力和战斗力,这也是我们最后能赢的原因。因为我们赢在体制上。”
“所以要我给你锦囊?我不是诸葛亮,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我可以送给你两个字,坚持!”
“只要我们认定了融合这条路,谁都不能动摇我们,不管开始怎么输,一定要给他们强调信心,要让他们明白,输,并不是因为我们实力弱或者单兵能力比不过,只是我们还在磨合。”
“而当我们磨合完成,”刘长渊露出冷笑,好似看到暗中的敌人正在摩拳擦掌,“就是他们抱头痛哭,悔之晚矣的时刻。”
2.
“都到了。”白指导急匆匆走进讨论室,黄兴旺抱着一堆资料盒跟着,寒冷的天气里满头大汗。
“大家坐过来吧。”白指导挥挥手,见林教官一人站在远端黑暗处。最近两人在闹别扭,不怎么想理他。
“大家都收到命令了,从今天起,我们将代表学校参加四年一度的三校对抗赛。本届比赛我们是轮值主场,所以我们会最后抽签。”白指导示意黄兴旺分发资料,林教官也慢吞吞踱回了桌沿。
“按照学校安排,今年我们的分组模式会有较大改变,离比赛开始还有3周,大家抓紧熟悉,不同专业多沟通多互学,争取用最短的时间把同组的基础业务熟悉一遍……”
“这样做不是去送死吗。”白指导突然被林教官打断,她强压心中的不快,抬头看着前方。
“学了四年,最后时刻全数打乱,想认输不如直接投降。”
“这是刘校长的意思,临走时他交代过,相关方案也通过校委会审议,况且,我们……”
“嗤,”林教官点了根烟,“又是他。”
“林晨沐!”白指导拍了桌子,惊得一众组员瞪大眼睛。
“我是领队你是总教官,虽是临时的你也必须服从我。大敌当前你冷嘲热讽,在战场上我可以直接枪毙你。另外,会议期间禁止吸烟这是刘校长定的规矩,你现在当着学生的面犯忌,我同样可以处分你!”
林教官被震在原地,白指导第一次冲他发这么大的火,当着这么多学生,的确下不来台。其实他心里明白她一直都很迁就自己,但实在无法接受这个融合方案,犹豫间,白指导居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开始讨论。
“我现在先和大家分析分析对手的情况,大家看材料的第3页。”白指导长出一口气,旁边组员纷纷低头,不敢多话。
“西北军事学院。脱胎于抗日军政大学四分校和特科大队,一向有着‘情报指挥官摇篮’的美誉,教学理念偏向实战。因靠近红岸基地,近年新增了很多特种作战的专业,是近两届比赛的冠军,今年若再次蝉联,将永久保留象征最高荣誉的‘金号角’,因此,本次比赛他们选派了最强阵容,势在必得。”
“中央政治大学。是系统内唯一的全科全专业综合性大学,地处北京,与总部有着天然的亲近优势,不管理论还是实践一直都是业界翘楚。此外,部里唯一的科研所也设立在此,前沿科技和实验性技术优势明显。”
大家面面相觑,怎么比起来自己的学校这么土呢。
“西军院这次派出的队伍,由刚刚留校的学生和特种作战在训部队混编,战斗力应该是三支队伍中最强的,带队教官来自红岸,你们几个比较熟悉。”白指导指了指文伟峰和黄兴旺。
“邰老怪?”文伟峰边说边瞪眼,被身后的林教官拍了一巴掌。
“瞎起什么外号。”林教官作势再扇,“我师兄不太按常理出牌,不好对付。”
“那么林教官,请你介绍一下邰领队。”白指导故意把字咬得缓重。
“他能来带队我挺意外的,”林教官假装听不到嗔怒,“我们一起在特种部队服役6年,他把我从新兵蛋子带成副班长,是狙击手比武连续4届的冠军,有次任务为了救我从直升机上摔下来,腰断了,退役当了教官。”林教官的语调轻描淡写,听得众人牙根发凉。
“那么他的缺点呢?”白指导问。
“自负。”林教官想了半天,蹦出两个字。
“这么狠的人不自负也难。”文伟峰插了一句,摸了摸挂在脖上的狼牙。
白指导用红笔在邰教官的名下重重划了几道,接着点到另外一个名字上。
“队长陈默。专业成绩第一,据说已留校,是本次参赛队中唯一有两次对抗经历的学生。”
“上次是四年前,怎么可能。”李亦可队长听到对手出现,来了兴趣。
“因为他是著名的黑客。”白指导看了看莫声,“高中时,大多数人电脑都没见过,他就破解了高考题库的防火墙,抓到他时还在升级蠕虫病毒。特招进入西军院后,立即以新生身份参加了上届对抗,也是拿到冠军的重要功臣。”
“这还怎么比啊。”黄兴旺泄气道,“都撒么一帮耸妖怪。”
大家都看向本校红客天才莫声,见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有点怀疑他的能力。
“再就是中政,带队的这个人我熟悉。”白指导说到这里语调冰凉。
“骆中业,我们的师兄,优秀毕业生,实习期间就被部里留用,专业上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为人嘛。”白指导轻笑两声,“不说也罢。”
小单盯着白指导的脸,隐约觉得他就是那个人。
“他的弱点我也很清楚,多疑。”白指导干咳一声,好似要忘掉什么不快的往事,“对抗中,我们可以多加利用。”
“中政的队伍全是一线实习抽调回来的,有的据说已经参与了大案侦破得到了嘉奖,上次我在南水也见碰到过,的确干净利落,素养极高。”
“另外就是他们的队长,到现在都没有公开姓名,这么神秘应该是个厉害角色,值得关注。”
室内的白炽灯暗暗作响,大家看似研究资料,实则各有心思情绪不高。白指导心想果然被刘校长言中,不得暗暗佩服他长远谋虑,这次如果没些奇招,恐怕真是必输无疑。
“这就放弃了?”白指导笑,“现在大家多少明白为什么要融合分组了吧?”她看着已经坐到旁边的林教官。对方不吭气,只是给她添水。
“论专业、实战、对抗,的确我们弱些。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思索刘校长的分组模式,融合,除了触角前移、把握战机、一专多能外,核心是什么?”
十人小组齐齐沉默。经历了多重磨练,专业上又是佼佼者,各自对专业有不同的理解,可白指导的问题让他们陷入沉思。
“后来我想通了,是效率。”白指导坐直了身体,看着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们,“战场上瞬息万变,指挥、作战、信息处理、情报分析大多是你中有我的全息体系。学习的时候,术业可以有所专攻,实战时,还陷在各自为战逐级处理的陈旧模式中,势必引起效率的落后,而低效必然带来全方位僵化。”
“这也是我们与对手斗争多年不占优势的原因,是时候进行改革了!”白指导站了起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刘校长的苦心,就让风暴从我们手中开始狂舞吧,让他们见识见识裂变的威力!”
“可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从头至尾躲在远处中的刘玉明终于开了口,“支撑是什么,把我和芝芝分在这一组,有没有具体的任务。”
“刘校长没有明说,我考虑了几天,冒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白指导一脸神秘的微笑。
“你们的任务,就是成为影子中的影子,尾巴上的尾巴。我们的胜负,很可能就由你们决定!”
3.
“假惺惺的搞什么欢迎仪式,”李亦可一脸不情愿,“真刀真枪对抗,还要微笑握手。”
“行了吧。”刘玉明目不斜视,“对抗而已,还真是敌我矛盾?”他边说边暗暗在心里记下对手的主要特征。
冬季的校园灰暗安静,寒假刚至,四处冷冷清清,偌大操场只剩下参加对抗的师生和校方的工作人员,黄副校长代替刘长渊主持仪式,也不知道为什么,安排在了寒冷的露天操场。
跺跺冻麻的双脚,两辆大巴终于前后开进了跑道,他们见状立即绷直颔首,力图用最好的状态迎接对手。
李亦可站在队首,身后是她的10人小队,她以队长身份与另外两队交换队旗,并作友好磋商。
先下来的是个白衣的少年,接近零度居然只穿了一身常服,削瘦的下巴,浓眉星目,身高足有1米9,挺拔似颗青松。
他快步走到李亦可面前,修长的手指紧紧握住她,李亦可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冰凉的手脚顿时温暖起来。
“你是李亦可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陈默。”
话音未落,邰教官一身怪叫擦身而过,没等大家反应,已把文伟峰的头给死死箍住,顺手又拽过旁边咧着大嘴的黄兴旺,几人亲密无间,丝毫没有对手的样子。
文伟峰半天才挣脱出来,涨红了脸找回落在地上的帽子,忙不迭的给其余队友介绍,邰教官倔强的孤发在冬风里四处飞舞,让初见的人摸不清路数。
最后他踱到林教官面前,突然迎胸来拳,这次林教官不躲不让,快速接住闪电一击,两人四目相对,不冷不热的笑着。
“怎么着,”林教官下巴抬向陈默,“这次陆战队都搞了来,势在必得啊?”
“一般一般,”邰教官回头看了一眼,“不是他娘我还不要他呢,我们队伍这次一般,尽管放心。”
“他不是搞器材的嘛?”
“大三去了陆战队,刚回来,也不知道练得怎么样,半路出家能厉害到哪儿去。”邰教官眯眼盯着林教官,“小子,把我们研究得很透嘛,我队长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林教官这时注意到白指导始终一言未发,顺着目光看去,见第二辆车边中等个头的老师正在帮学生搬运行李,时不时与学校相熟的老师打招呼,他见此人其貌不扬,小半会才迟疑问道。
“是他?”
白指导回瞥他一眼,目光看向别处,没有任何表示。
“不怎么样,”林教官慢慢摇头,“我去会会。”
白指导伸手欲拉,林教官早已大步迈远,她有种被保护的感觉,沉静的脸上浮出浅浅笑容。
“骆老师,”林教官面无表情站在一旁,“我是信工院林晨沐,参赛队的总教官,你好。”
骆中业正与旧识相谈甚欢,冷不丁冒出个冰人,上下打量一番,居然马上看向远方的白指导。
“你好,”他见林教官军衔比自己高,先抬手敬了个礼,“我知道您,部里几次行动调研都提到您和邰教官的案例。”
“我也知道你,”林教官盯着他的双眼,“欢迎回到母校。”
“是啊,”骆中业反应极快视线移开,“算是我半个主场,还请林教官白指导多多照顾。”
“我照顾就行了,”林教官快速接话,“白指导忙着带队,估计没什么时间。”
“呵,好的。”骆中业笑容不减,“那就麻烦林总教官了。”
“你们的队长呢,”林教官四处张望,“到现在都不知姓甚名谁,能不能介绍介绍。”
“明天到。”骆中业的笑容居然有了丝戏谑,“临时有个任务,所以耽误了。”
“这么神秘,不会不来了吧。”
骆中业没有回答,他礼貌的向林教官点点头,抬眼看了看白指导的位置,转身走向大阶梯教室。
三方坐定,黄副校长几句带过,算是礼数周全,各方领队和队长逐一表态,李亦可最后讲完,下台时看了看侧坐的萧远。千算万算,没想到他当了裁判组的副组长。
萧远笑眯眯的看着她,好似早就料到一切,香港一别两人没了联系,弹指间,他已由香港站副站长升任总部情报中心副主任,成为全系统最年轻的大校。黄副校长介绍完裁判组成员,请萧远宣读比赛规则。
“长话短说,我着重介绍两个方面的内容,细则都已发送到各位的黑卡,请各队自行研究。”他站起来,修长的双腿如轻鹤起舞,李亦可初见萧远穿军装,只觉他浑身一股仙气。
“首先是计分规则。”萧远走到黑板边写下了积分和决胜两行大字。“比赛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积分赛,各队起始3分,共设置若干轮,相应积分点分别记+1、0、-1三种分值。每轮任务获取新线索后自行判断是否上报裁判组判定。”
“3轮后若有任意一队积分归零,另外两队即进入第二阶段决胜赛,积分赛和决胜赛间参赛队修整1天。若3轮后三队均未归零,则进入血战模式,每轮计分基数调整为+3、0、-3三种,直至某队零分淘汰,另外两队进入决胜赛。”
“决胜阶段不限时,参赛两队将对方淘汰即刻决出冠军,裁判组具有最终解释权和裁量权。”
萧远一气说完,也不管在座的听不听得明白。李亦可见张登云闭眼振振有词,知道数学天才正在高速计算,心中有了点底。
“下面我开始介绍考题。”萧副裁判长不让人喘息,两下将黑板上的大字擦尽,重新写下【案情介绍】四个字。
“工作发现,A国某组织在我边远地区,以医疗援助名义,大范围采集血样,目的不明,组织性质不明,仅掌握一封电子邮件和一张黑白人物照片。”
“工作要求:一,发现邮箱实际使用人,开展全方位侦控。二,发现其接触的可疑人员,查明身份,取证;”
“三,深入侦察,摸清其真实企图。四,力争发现该组织的幕后操纵人。五,时机成熟时依法采取措施;”
“解散后,由裁判组交接大本营地点及相关设备枪械,自行调整一日。根据抽签,西北军事学院为一队,中央政治大学为二队,信息工程学院三队。比赛于11日凌晨正式开始,大家抓紧准备吧。”
穆阳不慌不忙的在校园里溜达,学的是综合,准备阶段没有太多的任务,他走出浑浊的地下,在校园小路上晃悠,想让冷空气换换脑,刚走不远,就听见哨兵处几声喧闹。
放假了还这么热闹。疑惑间,他抬头张望,瞬间被惊得目瞪口呆。
消失快两年的赵铁军,居然一脸坏笑站在门岗外看着他。
穆阳迟疑了几秒,蹦过去就给了他两掌。他走后,室友们多次探寻不得,试着跟他家里联系,发现两年都没回去。此刻经历了巨变的兄弟相见无言,眼眶居然湿润起来。
赵铁军一身廉价迷彩服,胡子拉碴、上下裹土,好似刚从工地下班的民工,穆阳见他实在是太惨,拽着他就朝学校里走。
“你这混蛋,吃饭了没?有难处你就回来,兄弟们都在。”
“我没事,挺好的。”赵铁军语调凉淡,显然已从激动中平复过来。
“好就行,我先带你去洗个澡。”
“不用不用,洗什么澡啊。”
“回来了就好好待着,这次不许再搞人间消失了,我们都快毕业了,全寝室全区队都记着你,大家都会帮你的。”
“瞧你说的,嘿嘿,我……”
“赵铁军!”话音被远方的招呼打断。穆阳看去,叫住他们的是骆中业。
“过来吧。”骆中业冲他挥挥手,满脸意味深长的嘲笑。
赵铁军自顾自朝前走了两步,又闷声走回傻在原地的穆阳旁,他面如冰霜,重重的拍了拍穆阳的肩膀,接着一字字的说。
“赛场上见。”
4.
“不就是破个邮箱嘛,”小单满不在乎,“你怎么这么慢。”
莫声听罢往椅背一靠,双手朝键盘举了举,满脸挑衅的看着小单。
“你闭嘴,”李亦可瞪小单,指了指躲在角落的文伟峰旁,“一边坐着去。”
“莫声你别急,”李亦可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都破不出来,其他队也快不到哪儿去,咱们第一步得稳扎稳打,基础错了,后面整个方向都会有问题。”
地下三层阴暗潮湿,四处散发着老去的味道,好的设备都被另外两队挑去,东道主只能委屈着重新搭建大本营,调试测错多费了功夫,在第一关上卡了壳。
眼看过去大半天,莫声和夏维民还在和邮箱死磕,剩下几人力没处使,只能原地晃荡干着急。
莫声长出一口气闭上眼,四周静了下来,只剩电脑风扇的低声嗡鸣,长时间顶着屏幕,脑力高速运转,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仔细复盘着每个节点,就是找不到问题的关键。
正想着,旁边的张登云递过来张纸,上面列着极限方程式。
莫声看她从早上算到了中午,没想到是在穷举。也是,既然没有捷径,也只有回到笨办法上。聪明人的交流不需过多解释,张登云见莫声开始输入,也配合着在纸上同步演算。
按照张登云列出的程式,莫声将极阈值调到了2-37之间,破解时间一下缩短了1/3。他一向不喜欢暴力破解这类笨办法,此刻活马当死马医,只求老天给他好运气。
计算机开始运行,他累极了,索性闭眼养神。李亦可心中着急但又没法催他,只好每隔十几分钟过来看一眼进度条。
不知道过去多久,电脑一声提示,莫声看到屏幕上列出的破解结果,他筛了4组,用模拟器再走了一遍,得出三个密码。
他看看张登云,示意她上。
随着硬盘的轻响,一直守在旁边的李亦可突然发出欢呼,垂头丧气的队员立刻围拢过来,邮箱终于破开了。空空如也的列表里只有一封邮件,附件是个加密的RAR文件。
小单两声哀嚎。虽然不学器材,他也知道解压文件破译难度大,关键是耗时,而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莫声诡异的笑了,他像个押中考题的差生,拿出被同学们戏称为“叮当猫”的光碟包,从众多自制的光盘里挑出一张放入光驱,10分钟不到,6位密码的解压文件洋葱般被层层剥开。
莫声活动紧张的指节,手舞翻飞,很快就在文件夹里逆出一张图片,打开是7位数字。
李亦可看看小单和张登云,轮到破译的上场了。行动专业几员壮汉实在受不了这磨磨唧唧的考题,索性上到地面去透气。
按照类别,他们很快判定这7位数字可能是护照号,数据拓线对于所学专业来说是基础中的基础,两人简单分了工,从底层代码开始筛,莫声按照他们提供的线索,同步在网上网下检索。
李亦可见几人埋头苦干,知道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少见的端茶送水当起了服务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几人从出入境信息查到了全球签证记录,筛选了同行人,排除了国内护照号,最终得到了三组入住信息。
同一个入境人,在前天的同一时间,支付了三个不同的订房信息,而这三个酒店居然分散在天南地北的不同城市。
几人看向李亦可,这种事情是她的强项,李亦可笑了笑,心想这些搞技术的果然是死脑筋,她拿起红机,向指挥所上报线索并提出三个城市的出发申请。
莫声几人觉得钻进了牛角尖,窘得不行。比赛规则从来没有限定过上报次数,他们的队长厉害。
李亦可洋洋得意用手台将地面几人叫回,开始分配任务、检查装备,沉闷的地下一片生龙活虎。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心中暗自把9人分为了三组,准备倾巢而出。
手台里传来白指导平淡的声音,裁判组反馈,第三队上报的请求被全数驳回。
全数驳回!
莫声几人傻了眼,这意味着他们不眠不休折腾了近20个小时,所有的工作还在原地踏步。
“靠。”文伟峰把刚刚挂好的枪仍到桌上,沉重的撞击将各自心情抵到死角,沮丧的情绪填满了每个人,大家一筹莫展的看着队长,指望她能给条生路。
李亦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压力,平时杀伐决断的气场也弱去大半,事态失控之际,白指导款款走进了大本营。她的微笑好似清泉,缓缓流进干枯的河床,跟来的穆阳拿起手机,拨通了刘玉明和叶芝芝的号码。
大家不知白指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才想起两人已经消失了一天。穆阳很快说完,轻声向白指导汇报。
“1队已经在40分钟前去了上海,”她环视一圈,“2队也刚刚出发,目的地也是上海,大家抓紧想想,问题出在哪里。”白指导示意穆阳留下,如强光残影般离去,仿佛不曾来过。
“这下你们知道支撑组是干嘛的了吧?”穆阳调皮的眨眼,“只要规则没有禁止,我们什么都能做。”
“还能这样。”小单自言自语,枯槁的精神立即振奋起来,他极其喜欢这种没有约束的行事方式,能从墨守成规的学习惯性中脱离出来,四处都是他驰骋的天空。
盯着那7个数字,他觉得问题很可能就出在这里。既然比赛一开始就进入了全方位多手段的高速频率,就应该从固化的思维里解放出来,只有这样,才会有获胜的机会。
顾不上其他人的争吵,他入定般看着7个数字像三维图片般不断变幻,电光火石间,他突然反应过来。
“别吵了,7个数字是障眼法,真正的问题在图片上。”
他控制住激动的双手,将数字图片不断放大,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登云见他举动,也开悟般猛一拍手,两人仔细搜索,终于在个不起眼的细密角落发现了缩微点,放大后赫然就是几个字段。
上海 友谊商店北门 14日 13:00
小单呵笑一声,擦掉额头渗出的冷汗,比赛果然是暗线重重,接下必须打起十分精神,处处留心。
“裁判租字帮牲口啊!”黄兴旺一着急就口齿不清,“真是整人一套套啊。”
“核准了。”李亦可匆匆忙放下手台,“快快快,已经丢了一分,大家按我之前的分组马上出发!”
指挥所里,白指导看着比分变为4:3:2。邰教官带领的西军院势如破竹拿下首分,刘校长走时的预言果然一一应验,更让人担心他此刻的安危。
下雪了,冷清校园四处死寂,如掉冰窟。她紧了紧双臂,努力压抑自己心底最深的寒意,看向漫天飘絮,她明白前路必将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