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底,李瑶已经完成了为期两年的支教任务,向组织提交了《支教总结书》,并且她支教的初三年级也已经完成了升学考试,初三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她可以离校了。
但是,李瑶是个做事有头有尾的人,即使支教期满,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与相处了700多个日夜的老师们一起站完最后一班岗。
帮忙上上副课,写写材料,哦,还有她一手负责的学校广播台在学期结束前还是要每天准时播音的呢。她手里的工作还不少,她也愿意在离开之前奉献自己的力量,不求回报——从支教期满那天起,组织便停止了生活补助的发放,即使一个月只有800元钱。
这是一所山区中学,两年前李瑶大学毕业后通过一轮轮的筛选来到了这里。她原本可以拿着报道证到当地教育局,然后被分配到一所离家近的学校任教,从此过上旱涝保收的体制生活。
可是有一种情怀,叫做: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
她第一个想去的地方是西藏,可惜错过了报名时间。她拿着报名表去藏区志愿者招募处时,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告诉她已过错过了报名时间。
她便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了支教,在报名截止前到医院参加体检,把所需材料交给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
老师看她,问:“真的要去吗?”
“去!”李瑶是个想好了干什么事就必须干的人。
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李瑶,回忆着两年前主动请缨的一幕,没想到两年的光景就怎么过去了。也没想到,这间熟悉的办公室也将成为回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坐在校长办公室里等待校长来布置教学工作了。
这是一间窗明几亮的办公室,中间摆放这校长办公的深褐色长方形办公桌。桌面的左上角摆放着校长的工作牌,一张目光炯炯的证件照,高亮的额头,一看就知道校长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头。
没有电脑,整个桌面显得很宽大,上面的文件整整齐齐地、分门别类地摆放着。
办公桌隔一米左右的地方,竖立着一排排银白色的铁制办公柜,每一个都上着锁,里面装着的也许是学校的各种材料吧。
虽然是熟悉了两年的地方,但是在临行前,李瑶还是像初来咋到的人一样细细的打量着这间布置地及其简单的校长办公室。
在离开的那一天到来之前,李瑶都会这样,在心里给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桌一椅、一人一物照个像,把这些影像留在记忆的储藏室里。
李瑶是被通知在校长办公室等候,说有事要交代。
她是个容易被离愁善感左右的人,但仅限于内心活动,在同事面前并不表现出来。她安静地坐在深褐色的,与办公桌配套的凳子上,心想校长也许是来谈离校的事吧。
安静的办公室,只有她一人。
这是上课时间,其他老师都在岗位上,校长也是任课的,也在初二的教室里上物理课吧。
时间像个杵着拐杖的老人,走得很慢很慢,李瑶在等下课的铃声。
校长办公室后面就是那运动场 。说是运动场,是因为那里有五个水泥制的乒乓球台,而地板是纯粹的黄泥巴。
雨天的时候,黄泥水漫到旁边一米多宽的水泥小道上,从上面走过无论多么小心,都会从脚后跟带起黄色的泥点,溅到裤腿上。
晴天的时候,学生在场地里打球,虽然是小范围的奔跑也会带起滚滚黄尘,让人不得不用手掩盖口鼻才能经过。
李瑶的目光从五个水泥中的乒乓球台上方直接越过去了,因为她并不会打球,所以两年的光阴里也没有在这块黄泥土上的操场留下多少回忆。
她的目光落在了运动场旁边的小山上。
山很高,很高。从剥落的山体和山体下方筑起的水泥矮强就知道,学校这一块土地是开山开出来的。山体裸露着的黄土和运动场上的黄泥巴是一样的,一样的橙黄色。
在山体向着学校的这一边,长满了蕨!
李瑶在家里的时候吃过妈妈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泡洗好了,用菜刀切成三五厘米一段就可以下锅炒成一道山珍的蕨菜。
来这里以后,她看见了蕨菜原生的样子。
深深扎进泥土的根,显得苍劲很有力量。那一根根美味的蕨就从根部冒出来,笔直的笔直地张,头部是自然形成的圆环。一圈一圈地很精致,很好看。
李瑶在当地老师的指导下,能从杂草从中认出蕨来,学校运动场这一边的山脚下就有零零散散的蕨。
李瑶已经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那透明的窗户。她的眼神里分明看见了自己在放学后以后在那里采蕨的样子。
她左手紧紧地握着已经从蕨株上拗下来的蕨,生怕掉了;右手尽量地伸长,贪婪地伸向被她发现并盯上的蕨。
够不着,脚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一点,尽量缩短手指与蕨的距离。
还是够不着,李瑶抿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聚精会神地看着手指与蕨中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地把手伸过去。
好了,终于拗下来了。她高兴地举起蕨,看它顶部精致的圆环,看它在圆环周围镶嵌的一片片细小的叶子。她满足地把蕨放在左手里,继续去寻找下一棵蕨。
学生好奇地围在她身边,当知道李瑶老师是在拗蕨时便也加入在杂草从中寻找蕨的乐趣中来。
“老师,那里有一棵!”
“我来!”
李瑶把左手里紧握的蕨交给旁边的一个学生,手心里明显有汗,蕨上面棕色的细小的绒毛站在她汗滋滋的手里。她并不像上完课用双手左右互相拍打粉笔灰般去拍打这些蕨的绒毛,而是用着占着绒毛的手拉了拉膝盖上的裤子,让腿脚灵便些,好爬上那山体上去。
嗯,学生在高过他们头顶的地方发现了一株隐藏的蕨,李瑶要爬上去摘。
这样的事,李瑶已经是驾轻路熟了。
她曾经因为在环山公路采蕨,一脚踏空掉到公路底下,被四周的荆棘刺地龇牙咧嘴,或是在深山老林里采蕨一脚踏空掉进一个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挖的泥坑里,手脚并用才爬出来。
她还曾像一只猴子一样,爬上公路旁边的山体上去,战战兢兢地伸手去拗蕨,脚下一滑,顺着陡峭的泥坡重重地摔在地上。
摔得咬牙切齿的她手里还拿着蕨,等疼痛稍微减轻一些便站起来拍一拍身上的泥土,继续进行她英勇的采蕨行动。
她还转过那种狭长的,被杂草树枝掩盖的山间小路。她一路钻过去,心里有些害怕,特别是到达一个幽深的洞口前时,便不敢再往前走。
但是洞口前一株硕大无比,鲜嫩诱人的蕨还是让她壮着胆子,靠近洞口,伸手“咔嚓”一声脆响拗了下来。
那幽深的洞口还是让她心里发麻,她赶紧往回走,从小害怕夜晚的她背对着那黑黑 的幽深的洞口心里泛着嘀咕:“千万不要有东西出来……”
在李瑶的回忆里,最壮观的一次采蕨应该是那一次。
她和同校的陈雪老师一路沿着环山公路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村子里,她们好奇地走进了村庄的泥泞小路。
对蕨有着执着采摘信念的李瑶竟然发现在那一片一片菜陇的上方竟然有一大片蕨。
“肯定已经被摘光了,这个地方的人都爱吃蕨。”同行的老师见着李瑶要进别人家的菜园子,连忙阻止她。
“要是没被摘呢,去看看。”李瑶不由分说拉着同行的陈老师一起走进了农家的菜园子里,在泥路上留下了两串脚印。
“哇,好肥啊……”李瑶拨开那一丛已经长得很坚硬很苍翠的蕨,在植株的中心发现了她从未见过的最肥、最大、最诱人的蕨。
“摘,快点摘……”李瑶对陈雪老师说,“说不定是人家留着吃的,养得这么肥,赶紧摘,不然被别人看到了。”两个学校的女老师顿时坏坏地笑起来,原来做坏事的感觉也是爽爽的。
摘了菜陇这一片的,李瑶抬头一望,见着菜陇上方的山坡上还有更多的蕨。她们两个不由自主地用脚一步一步地踏平眼前的荆棘和枯枝败藤,有些艰难地爬上蕨的所在地。
正当她们两个为自己发现了前所未有的蕨群时,正当她们像收割机一样收割蕨时,头顶上的山坡平地有了动静。
李瑶再抬头一看,原来这上面是一个平地,有几户人家。古老是房子三五并排地落在那里,倒是很好看的。
那动静便是这几户人家的狗发出来的。
李瑶怕黑,不怕狗。
“不管它,继续摘。”李瑶对采蕨就像小朋友对棒棒糖一样,无比地热爱,爱起来啥也不管。
“汪……汪……”狗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警告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陈雪在李瑶的鼓动下,并不怕这一条狗。而且狗在她们头顶上,想必也是不能跳下来的,两个人继续不亦乐乎地、像捡金子似的埋头拗蕨。
“汪……汪……汪……”狗继续叫着。
“汪……汪……汪……”两条狗叫着。
“汪……汪……汪……”三条狗叫着。
……
“汪……汪……汪……”整个村子的狗都叫起来了。
哎呀,整个村子的狗一叫,李瑶心里就开始事情严重了。她直起身子,循着这响亮的狗吠时看这个村庄。那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金黄色的光辉铺洒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好美啊!
“走啊……”陈雪拉着李瑶往来的方向走。
她们一边笑一边快速地在来时的路上跑着,手里的蕨是不能丢的,紧紧地抱着在。
她们跑回了公路上,转过头去听那整个村庄的狗吠,好壮观啊!整个村庄的夕阳的笼罩下,宁静平和,炊烟袅袅,再配合着这向万众齐心般的狗吠声,真是一幅美丽的画面。
李瑶会一直记着这幅画面,这让人幸福的画面!
”李瑶老师,你来了。“校长走进办公室,见李瑶站在窗户面前,便一边把书和教案放在了办公桌上,一边拿起右手边的瓷茶杯,打开杯盖喝了一口水,润润干渴的喉咙。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