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重庆之前,父母亲一直生活在兰州的小村子里。守着几间屋子和几分土地,春种玉米夏收瓜,秋收高粱冬种菜。为了照顾糖糖,父母亲进了城,一生劳作不息的父母突然闲了下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邻里间又不熟络,不能到处串门闲聊。只有早晚会带着糖糖到楼下小区转转。楼下一楼有个小庭院,古铜色的木栅栏围合成正方形,踮起脚往里瞧,活是一个生机勃勃的菜园。长满了吊脚长豆,紫皮茄子,带刺的黄瓜。
看的出来,父母亲很是喜欢。每次经过时,总是忍不住停留一会儿。碍于是别人家的,又不好多看,看几眼就匆匆的走了。我寻思着弄块菜园子,让他们种一畦蔬菜。
小区里自然是不行的,小区外倒是有一块荒地。城里果真是寸土寸金,昨天还空着的地,今天就被人家种上小葱了。托朋友打听,总算在附近的小区外找到了一小块菜地。每天清晨,父亲早早的就出门了,要去菜园里翻地,浇水,施肥。在一个雨后的早晨,父亲惊喜的发现菜园子长出了鲜嫩的绿芽,几颗菜的牙尖儿上还沾有明晃晃的水珠儿。那一刻,父亲心里才有了实实在在的愉悦感。
父亲便更加勤了的往菜地里跑,菜苗也好像感知到了父亲的期盼。隔天不见,它们就嗖嗖地窜高了一寸,长势很是喜人。韭菜花朵朵举过头顶,高高的挺着胸脯,神气极了。小青菜们却是疏密有间,错落有致。队伍整齐,像极了一群在风中朗诵的小学生。
还有那西红柿也是,简直是淘气的主儿。树苗矮矮的,花小小的,根本没在意,已结上了半拇指大的小果实,再过几天看,就长到了乒乓球那么大。涩涩的青,几个挤在一堆。再去一次,就结成红彤彤的小灯笼了。结成这等熟透的果儿,实属不易。惹了蔬菜说是他的果儿,水果又说是她的果儿,蔬菜水果为这份光荣争了大半个世纪,到底是果儿还是菜,果真也是说不清了。还真是太淘气了呢!
有一天下班时,我一回家。在厨房的案台上,就看到了一小盆红透了的西红柿和新鲜四月白。父亲说,“是刚从菜园子里摘回来的,不比以前在家种的差呢!”眉眼里都是自豪。
以前在兰州时,我家也有一个菜园子。就在老屋东面,出大门跨三十来步就进了菜园,哪天家里正炒个青菜,缺点葱啊蒜啊,就听到父亲在厨房喊,大宝诶,快去菜园子掐两节葱回来。快些呢!我就跑到菜园子摘两节,又拔腿就往厨房跑,时间也赶得上。
菜园子朝南边是条小路,来往的人多。栅栏不高,菜园里面种的菜看得真切。有时赶集的人路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这长得满园碧绿的瓜菜,扬着手夸赞,这谁家的菜园,这长势可真好呢!
这时候被在堂屋编织背篓的父亲听到了,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着耳朵仔细听。待到没了声音,才又继续开始手中的活儿。
有时候隔壁王婶家来了客人,桌上少了点菜。窗户传来一声,“阿林啊,家里有客,到你的菜园子里摘两个辣椒茄子啊!”答应着,“自己去摘啊,出来菜园门关关好啊,不然要被鸡啄了去。”便推开栅栏门,进去摘菜去了。
那时生活不算富裕,但每每收割的瓜菜,除了自家吃外,还常常把它分送给邻里乡亲。到了重庆这边也是。父母亲常在小区里带着糖糖转悠,结识了一群年龄相仿的叔叔阿姨,每每摘了些蔬菜瓜果,就会给人送去。
过段日子,那些阿姨和叔,又会敲响我家的门,说乡下的亲戚给他们送了些自家种的地瓜,也让我们尝个鲜。一来二去,父母也有个自己的老年圈子,脸上终日乐呵呵的。
他们高兴,我自然也开心。如今,有了这个菜园子啊,吃饭,炒5个菜,有3个菜取自菜园。韭菜炒鸡蛋,青葱的溢香。四月白鲜嫩,清香味儿逼人。还有那西红柿,单单是简单的切好拌白糖,也是可口的很。
长大成年后,有条件了,总想着给父母吃好,住好,总觉得这样才算是让父母享福。却没想着,父母和土地一起生活了大半个辈子,早已在他们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无论走到哪里,心总是牵挂着的。
倘若让父母呆在故乡的小村子里,自己又是不放心的。终日陷在这矛盾中,苦恼的很。不过这小小的菜园子,倒是为我解了这些烦恼。远离故土以后,父亲也终于有了自己的一份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