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小美都没来找我了。每次打电话过去,她都在那头说要加班,改天再说。改天,改天,永远都是这句话,一改就要改到下个世纪去吗?
我从最初的期待、怀疑到失望甚至愤怒,情绪一步步升级,这天我独自在家,撂下电话就又在手腕还未拆线的旧伤未愈处重新划了一刀。看着鲜血一滴滴淌下来,我再次打电话给小美,声音冰冷而坚决,“你来不来,再不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听见她惊惧的声音问,“你又怎么了?”我把电话撂了。
小美和母亲几乎同时到达,毫无疑问,是小美通知了母亲。
母亲一冲进来就嚷嚷,“小祖宗呢,你怎么这么会挑时间啊,今天上面有领导来审查,你知不知道你妈妈请一次假回来有多难?你伤都好了为什么又不去上学,好好的又割一刀,痛不痛啊我的儿?”
小美一进屋就忙着扯纸巾按压我的伤口,地上流了很多血,她的眼神游移不定,不敢看我,更不敢看地上夺目的血色。
我近乎胜利的心情占了上风。看看她们,只要我受伤了,终归还是要赶过来看我是不是?有本事心硬起来啊,不要搭理我啊,不过她们也做不到的吧?
再次去上次缝合伤口的医院,还是那个白大褂,第二次见到我,我咧嘴勾勒出一个弧度对他笑了一下,他瞪我一眼,看了看小美说,“小伙子,靠这个是没有用的——”
我收起笑容,恶狠狠地回瞪他一眼,“你知道什么?”
母亲收起她的唠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拒绝去想她那眼神里的含义。
我只想享受这一刻她们围着我转的幸福。
似乎有很多年,母亲的心思都在弟弟肖强身上。
母亲是在我两岁时再婚的,继父是一个地道的南方人,黑瘦的身材,一口槟榔味,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要跟他结婚。也许是生存的压力所致?毕竟像她这样的单身妈妈要活下去是有些艰难的,母亲虽然长得好看,但身材终归在生我之后受到影响逐渐向大妈级别转换,年轻时的红利已经失去,没有什么文凭,找工作也只能找一些普通的,比如工厂里计件的活路或者超市里收银等等。继父也就是一个普通人,但好在他是当地的,还有祖上留下的房产,母亲嫁过去,至少有房子住,不用花费上千元的租金租一个十来平米的小破屋子。
弟弟肖强是在我三岁时降生的,他成功地夺走了母亲对我的爱,继父把他宠上了天,两个收入不高的人愣是学那些毒鸡汤“绝不穷养孩子”,把肖强养出了富二代的气质。两个月收入加起来才5千块的人愣是对肖强各种投资,课外学习班报了个一溜够,琴棋书画样样来,语数英体也都不能落下,母亲忙于接送肖强,自然也就疏于对我的照顾了。至于为什么没给我报班,继父的理由是,“他没那天赋。”母亲则委婉地说,“遥儿,妈妈不希望你太累。妈妈刚怀你的时候,你爸爸,我是说你亲生爸爸就给你取名叫肖遥,意思就是想让你自在逍遥,不想有那么多束缚。但是你弟弟不行,你继父给他取名叫肖强,意思就是要他发奋图强,这是他的期望。”
我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谁要在意上那些兴趣班了?我生而自由,才不要跟肖强一样被那些可恶的补习班绑得喘不过气来呢。
“你要理解妈妈。”母亲把我抱紧在怀里,安抚。
这样的拥抱,何其珍稀。
母亲太忙了,忙于工作,忙于为家人准备饭菜,忙于接送肖强,忙于伺候继父,唯一照顾不到的,亏欠的,就只有我了。谁叫我天生大气呢?我不在乎。
好吧,我承认,以上都是我强自辩解,实际上,我在乎。我在乎的是母亲的爱为何越来越少。
第二次割腕并没有让小美多一点时间留在我身边,她只是担心我失去生命,出于道义上的责任来到我家并通知了母亲,等我再次缝合伤口之后,她便离开了。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家里。
晚上,一家人围在桌前吃饭。
“哥哥你手腕又怎么了?”肖强发现了异常。
母亲赶紧说,“没事儿,伤口有点反复而已。”
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呢?我冷冷地看着她。
继父转过头来说,“也不小心点!”
“不是伤口反复,是我又重新割了一次。”我定定地看着肖强,认真地解释。
“你有病吧!为什么这样?闹什么呢?”继父勃然大怒,“你这样的行为会给你弟弟带来什么影响你知道吗?!”
“没事了没事了!”母亲又在和稀泥了。每当继父生气,她都无限制地妥协,唯有这样,才能保有这个家。
我看着他们三个,忽然觉得,对于这个家,我一直都是多余的。我存在的唯一条件就是不要影响肖强,而现在,我连续割腕的自残行为想必已经对他造成不良的影响。
我默默放下碗筷,回到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