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坝子地像个孩子似的被大青山爱怜地搂在怀里。地里野草横生,荆棘勾连,怎不让人心生疼惜?
石坝子地是一块贫瘠的山地,土层薄页岩硬。当年土地分户时,这块地分给了我们家。这块谁都不愿意要的地分到我家后,家人都心有怨言,怨当生产队长的隔房堂哥胳膊肘子向外拐。
石坝子地约五亩见方,我们家人口多,不分给我们又分给谁呢?父亲下定决心改造好这块石坝子地,没日没夜地将地沟的沙土运到地里,还将山坡的风化土推到地里。
改造石坝子地的时间主要放在冬季,一则是冬日农闲有时间,二则是经过一年的风吹雨打,地沟边的水洼沙坑干了,沉积的泥沙是改良石坝子地的最好补给。那时节,每日天还没大亮,我们便被父亲叫起床,扛着锄头扁担,提着土筐去石坝子地的沙坑里起土,挑到地里最贫瘠的地方。此时,冬小麦已长高了,判断土地的贫瘠,庄稼最有发言权。只需看看科小麦的长势便知,凡冬小麦长得油汪茂盛的地方土壤肥厚,凡冬小麦长得稀疏泛黄的地块则贫瘠,这就需要我们挑上沙土去补给填补。
为改造这片石坝子地,我们一家人都出过大力流过血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们齐心协力的精心呵护下,石坝子地的土层日渐增厚,肥力逐年改善,地力稳健提升,一年比一年出产的粮食多,直追那些良田沃土。终于,这块人人嫌弃的土地成了种啥啥增产的宝地,尤其令人满意的是地边那一大片裸露的坚硬岩石上,被石匠们打出了一个石塘,大雨后的山水全被引进了石塘,为石坝子地的浇灌省了不少的脚力。因此,石坝子地涝不怕,旱不畏,一跃从劣地变为良田。世有“点石成金”之说,我家把石坝子地变成了金土地。
石坝子地在大青山的怀抱中,地势高日照好,四围是绵延远去的黛青色群山,缓缓溜下去的地脚坡下被西河像一条缎带围扎着。在石坝子地这块壮阔的土地上的劳作,成为我一生最美好的记忆。那时,成家的哥嫂都未分家,大家在一口大锅里吃饭,在石坝子地里共同劳动。翻土耕耘,播种收割。四哥那时刚从镇上中学毕业回乡,他的嗓音洪亮,歌声优美,是远近闻名的民间歌手,劳作之余吼上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群山回响,仿佛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更艳了;高歌一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山里人的日子仿佛也越来越美好了。
石坝子地出产的小麦、玉米、红薯把我们养育成人。后来,大哥大嫂与我们分开过了,但还是在石坝子地里一起劳作;二哥二嫂也分家了,但也没和石坝子地分离。
再后来,大哥大嫂随着南下的人们去了广东打工,远离了石坝子地。二哥二嫂离开石坝子地,去了新疆的克拉玛依。四哥四嫂被浙江的工厂招走,石坝子地为二姐和小妹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后也将她们远嫁他乡。石坝子地将我们养大了,又都将我们送到了远方。只有年迈的父母还苦苦地留守在石坝子地的地头,石坝子地也终将他们一一深情地埋葬。
土地是财富之母。石坝子地不是不养人,石坝子地不是不留人。而要去的都义无反顾地去了,留下的也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从此,石坝子地不再有劳动的歌声响起,也不再有春苗青禾出生,年头的春风将石坝子地头的野草吹绿,年尾的秋风又将地头的野草吹黄。
石坝子地养育了我们,我总想为它唱一曲赞歌,不知为什么我见它一次就心痛一次? 石坝子地哟!你的命运就是农村变迁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