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华同样也看着他，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张陈刚有些动摇了，他没吭声，过了一会走到他妈面前，把拖鞋踢到他妈旁边，“妈，先把鞋穿上。”
刘丽华心中了然，闭上了眼睛，眼前出现一片黑暗，可是她觉得她的人生更加黑暗。他始终还是听了他母亲的话，她始终都是外人。刘丽华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刚认识的，刚在一起的，刚结婚的，刚有了女儿的，可是画面最终定格在了现在。
开始的时候总是很温柔，结束的时候却那么狼狈不堪。
刘丽华梗着脖子站起来，她努力想维持最后一丝颜面，“明天我们就去把离婚证领了吧。”这段婚姻她努力想维持了，可是她发现单靠她的力量不行。
婆婆拍着大腿，高声道，“行，但是这钱你一分也别想拿走。这家都是我儿子一分一分赚来的。”
张陈刚坐到了他母亲身边，没开口说一句话，应该是默许了他妈的话。
刘丽华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大夏天的身体竟十分冰冷，踉跄着开口，“那丽丽呢？”
她婆婆咕噜咕噜地转着眼睛，“你要是想带走女儿，就不能拿走一分钱。”
钱在他们眼里是最重要的，她原本还担心他们不肯把女儿的抚养权给她，看来是她想多了，人家巴不得把丽丽带走。心里巴不得多高兴，甩掉了一个拖油瓶。
“行，张陈刚你去拟一个协议吧，写好协议，明天我们立马去民政局。”
刘丽华坐在餐桌前等他，张陈刚拿上纸笔坐在她面前，拿着手机百度离婚协议怎么写。找到模板照着抄了两份，刘丽华仔细看了，洋洋洒洒写了很多，无外乎两点，第一女儿她带走，第二钱她一分没有。
张陈刚盯着刘丽华，怕她不签，毕竟他从车主那里拿到的赔偿金不是小数目，他怕刘丽华想分一部分。
刘丽华对他已经不抱希望了，拿过他递过来的笔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就签字了，“我先去收拾行李，明天在和你去民政局。”
第二天，张陈刚起得很早，像是怕她反悔一样，一早就催她洗漱好去民政局排队。
刘丽华手里捏着离婚证，之前来领结婚证的样子好像还在昨天。时间过得真快啊，张陈刚请了半天假，所以不急着去上班。他看着低头沉默的刘丽华，心里剩的最后一丝怜惜让他忍不住说道“我送你回家吧。”
张陈刚骑着摩托车带柳丽华回了家。
刘丽华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婆婆看着她，生怕她偷偷拿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她收拾的全是自己的东西和女儿的东西。
她牵着丽丽的手跨出张家大门的时候，情绪都快要爆发了，压抑着声音问女儿，“丽丽，以后要和妈妈一起生活了，你害怕吗？”
丽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能跟着妈妈就很开心，毕竟张陈刚工作忙，婆婆又对丽丽不好，跟着妈妈她才是最开心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奶声奶气回答，“妈妈，丽丽不害怕。”
“既然丽丽不害怕，妈妈也不要害怕。”
刘丽华现在还没有工作，她搭上回镇里的班车，要先在娘家住几天。回了娘家，刘母见着她大包小包回来，立马就察觉出不对劲，拉着她进了屋，赶紧问她，“你怎么回来了，还带着丽丽，提这么多行李。”
刘丽华知道瞒不住，也不想瞒了，“妈，我离婚了，我想先在家里住几天，然后再去找工作。”
刘母恨铁不成钢，拿巴掌糊在她背上，“离婚，那多丢脸，再说了你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能找到什么好工作，赶紧给我回婆家，求老公、婆婆原谅，赶紧回去，我和你爹丢不起这个人。”
外头的太阳晒得地面发烫，阳光很是刺眼。从门缝中照射进来的阳光照到了地板上，这样好的阳光竟然照进黑暗。刘丽华这样黑暗的人生，配不上这样好的阳光。
刘丽华哭出了声，眼里肆意地往下滴，滴到地板上，“妈，算我求你行不行，让我住几天，我就，我就出去找工作了，难道就几天都不行吗？”
都说家是避风港，可是这句话在刘丽华身上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婆家不是，娘家跟不是。她爹娘重男轻女，偏爱她哥哥，她初中毕业后本来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可是爹娘不让她上，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有用，要她出来打工，帮衬家里。
现在就连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家都只是怕离婚丢他们的脸，刘丽华觉得心好累，从来没有那么累过。是所有人都过得这么辛苦吗？还是只有她这么难受，其他人都很幸福。
刘丽华只在娘家躺了几天，躺再床上把眼泪都流干了。嫂子看着她和女儿丽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带上行李，左右她回来才几天，行李都是收拾好的，只是暂时不能带着丽丽出去打工。
刘丽华蹲下来，和丽丽视线齐平，“丽丽，你先在家待几天，等妈妈找到工作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丽丽虽然哭闹着，但是还是懂事，没有吵着要跟她一起去，刘丽华把一个细细的金戒指从手指上扯下来，塞到嫂子手上，这是她唯一金首饰了，“嫂子，这个你拿着，我很快就回来接丽丽了，你先替我照顾几天。”
嫂子得了一个金戒指，心里正高兴，连声应道，“好，那你快点来接她啊。”
刘丽华又回到县城，她不想去太远，丽丽的户口还挂在张陈刚那里，以后读书还要在城里，她打算还是在城里找一份工作。她拉着行李箱在县城里到处转悠，她现在要找包吃包住的工作，手头上没有多余的钱租房子了。
可是转来转去就两条路，要么进厂，进厂也包吃住，可是进厂不自由以后不能随时照顾女儿。那就只有另一条去饭店做服务员，服务员包吃包住。
她找了一家看起来规模不是很大的饭店，老板说包吃包住，吃在店里吃。住的话老板有一栋楼房，但是要和其他服务员一起住，铁床，上下铺。刘丽华想了想就答应了。
老板叫了一个女服务员带她去宿舍，刘丽华跟着女服务员来到老板口中的宿舍，很干净但是也很简陋。房间里就一个上下铺的铁床，一个柜子，几张凳子，烧水壶都是放在地上的。刘丽华放下行李箱，把东西放到上铺床板上。找来抹布，洗洗就能住了。
饭店的生意不错，开了多年的，饭店有不少四五十的员工，都是做了很多年的那种。老板说要压一个月工资，刘丽华求老板，说是还要寄钱回家给，求了很久才答应不压她工资。
她怕不寄钱回家的话，嫂子又会怎么对待丽丽了。
今天饭店生意特别好，刘丽华忙得团团转。到了宿舍才掏出手机，微信上全是嫂子发来的语音电话，丽丽还在家，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刘丽华心情格外沉重，电话回拨过去。
她听着电话响了好一会，才被接起来。
电话一接通，刘丽华就迫不及待开口，“嫂子，这么多电话打过来，出了啥事。”
“也没啥事，就是丽丽想给你打电话而已，你等着，我喊丽丽来接。”
刘丽华听到电话那头，嫂子大声喊丽丽的声音。
“喂，妈妈。”
“哎，丽丽，怎么了。”
“妈妈，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呀，我都在外婆家住了很久了。”
“再住一段时间，妈妈很快就攒够钱了，等攒到钱就接你过来。丽丽乖，在家要听话，丽丽把电话给电话给舅妈。”
刘丽华嫂子又接过电话，“喂，还有啥事啊。”
“嫂子，丽丽在家还要多麻烦你照顾，我等下给你微信转几百块钱过去。多给丽丽买点水果吃。”
“行了行了，知道了，挂了。”
挂了电话，刘丽华点开微信又给嫂子转了五百块钱，嫂子很快就点收款了。她叹了一口气，才在饭店做了三个多月，虽然饭店保持包住，可是每个月也还要转一些钱给嫂子，租房也要付押金，真是不太够，她也想早点接女儿回来。
刘丽华收拾收拾就爬上床睡了，这几天真的活特别多。第二日起来还是接着做，服务员的工作不难做，只是劳累加上有时受些气。这比她之前在婆家受得气好多了，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总算是能下班要回宿舍了，后厨洗碗的陈大婶拉着她的手走一个包间里，“丽华，我听说你现在离婚了，是不是？”
刘丽华有些尴尬，但是还是勉强维持一个笑容回答道，“是啊，离婚了，有个女儿。”
陈大婶笑开了颜，“女儿啊，那没事，婶子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吧。”
“啊，这，这”刘丽华支支吾吾，她离婚到现在还没到四个月，况且她不是很想再结婚了。
“没事，婶子和你说，这个人特别好，就住我家隔壁，我和她妈是老姐妹了，有房子住的，一楼二楼自己住，三四五楼租出去得蛮多钱嘞。”
刘丽华挣不开陈大婶抓住她的手，只能任由陈大婶说。
“小伙子人蛮好，早些年开大货车攒了不少钱，就是后来车祸腿有些瘸，不过你不用担心，走路干活没问题，现在在送快递。他爸早死了，之前也有退休金，他妈身体不好住院了，这才叫我给介绍一个，怕死之前看不到儿子结婚。”陈大婶比她矮上许多，一脸殷切地看着她，她一向不会拒绝人。
“丽华，听婶子的，先见一面，要是成了，还能把你女儿接过来，到时候在城里上学，多好。”
刘丽华一听到女儿就动摇了，想了很久，还是答应了，“行吧，婶子，那就先见见。”
“哎，这就对了，明天婶子领人过来先和你见一面。”
刘丽华早上起来的时候，翻着衣柜，原本想打扮得好看一点，可是发现全是旧衣服。真是可笑，和张陈结婚后已经很久没有买衣服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年轻的时候差别不大，只是心境改变了许多，内心一片荒凉。只能选一身干净得体的，又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也就算打扮一番了。
陈大婶一大早就领人来了，一是早上饭店不太有生意，二是怕夜长梦多，刘丽华反口说不见。
陈大婶领着一个右腿有点瘸的男人，饭店门前有几颗大树，树底下有市政建的圆石墩围成一圈，他们三个人就在那坐下了。
陈大婶坐在中间活络气氛，“丽华，这就是我说的，我家隔壁的沈远诚，是个孝顺肯干的小伙，三十七了，年纪大一点不打事，会疼人。”
陈大婶又催促着沈远诚，“刚买的水果呢？拿来给丽华吃一点。”
沈远诚看起来很局促，连忙递过手里领着的塑料袋，陈大婶一把抓过来，又塞到她怀里。刘丽华抱着几袋满满当当的水果，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大婶坐了不到十分钟就起身，说着“婶子先走，你们先聊着。”
沈远诚也跟着站起来，刘丽华现在才看清他的腿，他站起来很高，只是站直的话右腿比左腿短一点，他知道她在看着他，他也不避讳。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陈大婶，陈大婶推搡着，几个来回就收下了，还打开红包封口看了一眼，笑得脸上都是皱纹，满意的回了饭店。
沈远诚又坐回来，两人坐了好一会，他先开口了，“我的情况陈婶都跟你说了？”
他突然开口，刘丽华也接上话头，“嗯，都说了。”
刘丽华说话的功夫回头看他，额前几缕刘海，衬得她温柔平静，下巴尖尖，脸上也没涂什么，但是很白。
沈远诚有点不知所措，感觉她是个能过日子的好女人，一紧张身上就有点不自在。
“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的话，你不用担心，我是能养得起家的。”
沈远诚的手撑在右腿上，刘丽华知道一直盯着他的腿看不礼貌，可是视线总是不受控制。
她看得这样明显，沈远诚不可能不知道，他笑了一下，“我的腿是开货车拉货的时候出的车祸，命是捡回来了，可是腿就伤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起来没有半点怨天尤人的意思，刘丽华皱着眉头去看他的表情，更是平静。原来也有人和她一样命苦，她收回了视线。
他们断断续续聊着，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加上微信。刘丽华就回饭店了，沈远诚也走了。
回了饭店，陈大婶早就等着她了，“怎么样？”
“额，先看看吧。”刘丽华不好一口回绝，只好模棱两可地给一个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