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江林
2020年06月23日 15：雨花石 稿件来源：金陵晚报
列车开往西宁。硬座车厢人满为患。从蚌埠上车的几个旅客撑过西安，已疲惫至极，东倒西歪，不分年龄性别，或躺在堆放在走道里的他们携带的麻袋上，或躺在座位底下的空当，只要能伸展身姿让疲惫得以缓解，就是他们的不二选择。乘警开初以命令的口气要求乘客让出过道，但躺在过道上的人反应迟缓，乘警刚抽出脚，他们又复躺如初，且鼾声如雷。乘警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表示理解，手扶两边的椅背，小心翼翼地插脚而过。
这些人要去哪儿呢？我注意到身边的几个人尽管忙于补觉，但眼神和口气互有关照。坐在我斜对面的是一位老者，一面给身边的女孩让出位置，一边却将脚伸到我的座位旁，也想困觉，我邻座一位头发乌黑的女人挪动屁股，给对方让出了一点空隙。一位身着天蓝色短袖列车装、胸前挂有上海铁路局某局职工牌子的短发女子，端一只盘子，一会儿卖儿童玩具，一会儿卖小型电子按摩器，一会儿又卖手链项链儿，在拥挤的车厢里像上足发条的木偶，竟来回穿梭，不厌其烦。
车过西安，对面的美女醒了，坐起，理理长发，开始玩手机。我注意到这个女孩长得很漂亮，圆脸，双眼皮，有点像老电影中当了民兵队长的海霞。卖按摩器的“列车女”转到我们座位前，说，来一个吧？就50元，便于携带，消除疲劳，效果很好。她捕捉到“海霞”犹豫的眼神，停了下来，打开按摩仪，装上电池，让“海霞”一试。“海霞”试过后说，我是学中医的，不错，也不贵，要一只。“列车女”眼前一亮，说，你是学中医的？那你帮我看看，我有什么病？“海霞”让“列车女”坐下来，眼神和姿态很像专业医生，问诊，她让对方伸出舌头，然后看手相，说，你有子宫肌瘤。“列车女”惊讶地叫了起来，是啊，怎么办呢？“海霞”说，是可以调理的，不要紧。“列车女”说，看好需要多少钱呢？“海霞”说，中医不好打包票，有两千元差不多就能看好，即使看不好，症状也会减轻，不会有副作用。“列车女”如遇救星，忙加了“海霞”的微信，说以后我会找你。
“海霞”是学中医的？这让我肃然起敬。“列车女”走后，我主动搭讪，你是学中医的？“海霞”说，是的。她拉过我的手看看，说，你的肾脏有点问题。这个不假。我说，是有一点。其实我的毛病还有很多。我问，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她说，我中医学了两年。她不肯说出学校的名字。我问，你年龄有多大？她说，我是1992年出生的。啊，比我儿子还小两岁！从她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她的成熟，是一种希望控制局面的老中医常有的那种眼神。我问，你是暑期旅游吗？“海霞”说，不是旅游，是跟村里人一道到青海去摘枸杞子。外出打工。一起有多少人呢？我问。“海霞”说，这一批有20多人，后面还有，一共有200多人。这是一支庞大的打工队伍！我问，一天能挣多少钱呢？“海霞”说，一斤能挣一块一，最多的一天可挣一百多元，少的也有几十元。
车到蔡家坡，我的目的地到了。我与“海霞”匆匆道别。脑海里一直晃着她的身影，不知是为她担忧，还是为她高兴。在茫茫人海中，我不可能再见到她，内心只有默默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