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无用的每天其实都是奇迹.我们苦苦寻找的“想要的能力”,生活已经给予了足够多的素材。
- 2020.2.1
上次的文章之后,断断续续的犹豫了几次,一方面想把后面的事情记录下来,一方面又觉得都是个人情绪化的片段,难免有些过于感性。直到昨天得知表妹依然在病中,内心受到情绪折磨,当她说到上一篇文章给了她温暖时,于是决定完成这篇文章,希望可以给她带去一丝平静和清凉。
人在生病的时候,我执更是强大。虽然我的发热在当晚就退了下来,其他的病症却有增无减,尤其是剧烈的头痛和胸痛无法集中意念,想起希阿荣博堪布在《次第花开》中描述自己心脏并发感叹生命脆弱和无法集中意念修行的场景,那时还天真的想:只要不是心脏病就不至于来不及且无法集中意念了吧。其实谁能左右自己的死因和死时呢?每一次的“病”又何尝不是一次模拟死亡。“病痛与无常”就是这样一次次的让我们练习接近死亡,人类的轮回课程里已经设计了练习、模拟的环节,让我们感受痛苦感受无常感受孤独感受消亡分解,只是我们很难去注意到这份体验的宝贵真谛。病中时常想到我的老师土丹堪布,自己仅有的一点智慧和菩提心也是从他那里领受来的,如果没有遇到他,我还在错误的道路上漂泊无依。
记得退烧后的那天,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想到自己的处境是有些担心的。一是赶上疫情的大环境二是我和父母都是属于容易焦虑和过度紧张的类型,而且最近父亲同事家的女儿,在国外因为一些原因发烧没有及时治疗,病毒侵入大脑成了植物人。接回国后他们去探望,回来以后父亲就表现的频繁给我打电话询问我的日常(这些也是后来母亲告诉我我才明白他为何如此频繁给我打电话的原因)再加上母亲最近半年经历了HPV的侵害,虽然指标并无大碍。对于她来说却也是一个需要长期应战的恐惧苗芽,所以我深知这一次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好过。
我除了保护好自己的心不被滋扰,也要看着他们的恐惧和焦虑泛滥溢出。他们的恐惧和焦虑也会一次次的提醒我,哦我生病了。再加上家中爷爷年纪大了更需要保护,也会持续加重他们的情绪。如何尽量稳住家人的情绪不升级,是我最需要考虑的。
最终我决定把自己隔离在阁楼,不让父母见到我的病情走向,情绪循环链条需要有缝隙才有可能让糟糕的情绪链条断开.食物和生活所需靠电梯传送,多亏那时候父亲担心奶奶行动不便安装了一部电梯,要不然也不知道如何减轻他们的焦虑了。开始时母亲并不同意我的想法,母亲曾说过在我刚会说话的时候,跟她说过一些奇怪的话,让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怕我被类似于天神收回去的恐慌.所以只要我一生病她就格外紧张.而且她知道,我是很怕疼的.我说:为了爷爷我得隔离一下,并再三跟她保证说我不会有事的,她勉强同意了。
于是我开始了为期五天的自我隔离,前三天多数的时间里我是昏沉的,药是八小时吃一次经常想不起来吃过还是没吃过,隐约感觉念头升起的次数和速度也是平时的很多倍,念头里多是自己想做还没有做的事情;心里放不下的人和情以及希望活下去的急切.因为头痛无法自控,那种无力让念头消失的感觉很不好.有时候稍微有点精神了就是盯着天花板努力恢复着集中意念的练习,依然挫败,那种无助望着白墙,哭也哭不出来.后来索性就握着念珠不勉强了,墙上是我心里勾画出来的老师的笑脸。
这期间,虽然跟父母没有见面依然每天可以听到父亲多次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饭量情况,身体情况,并反复询问母亲其他区域的消毒情况.我能感觉到母亲一直也在努力保持平静,除了提供我和爷爷的饮食就是接受父亲的重复叮嘱,因为父亲每天都在工作做着和疫情相关的事情虽然不在疫区也是在一线感受着焦虑.所以强迫式的重复提醒着我们谨慎再谨慎,每个人都被弄的有些高压和厌烦。
我除了让自己保持冷静就是处理自己的身体状况反复带来的不安,有一天下午出现的高热让我有些紧张,对于我来说怕疼多于怕死,最让我痛苦的莫过于看到父母的紧张和恐惧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曾想象过自己死亡的场景,如果幸运的话不是意外那应该是有个过程,我想在这个过程里去山林里,看着日月交替,与鸟兽为伴,念珠和唐卡在身边直至最后的消散.这场病打破了我的幻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的痛苦哪也去不了,这对我来说是最不愿意的,记得很小的时候就是不情愿的呆在家里学校里.经常写些文字,多是鸟,飞去哪里之类的话,自己也想不明白从哪里来的只是觉得不属于这里.一直是个怀旧的人,对于科技进步总是一种不太期待的情绪,看见古老的街道和东西消失心里会莫名难过,或许我是带着空间的时间的记忆吧。
思绪又是飞出了很远,看了下桌上的闹钟已经过去了半小时.我不得不考虑,如何应对突发的高热,看了看体温计,上面的数字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谁让他来的呢.脑子里有个念头出现,也许是我心不平静了才会发热,让心平静下来吧.只是头痛让观想和念咒都变得困难,想到可以试试静坐关注呼吸,可是也没力气坐直就静躺吧.于是我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呼吸上,恐惧和担忧的念头出来了就看着他飘出来然后慢慢散开,身体疼痛就把注意力放在疼痛的部位上,不升起紧张不升起不安.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体温从38降到37.2了,在这期间我很努力的回应了母亲从楼下传来的一声问候,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不能说我有多么孝顺,不能这么说,只是我知道这个焦虑恐惧循环链条不能一直持续,需要尽快断开。
这期间稍有精神可以坐起来,我会写写字。感受着手抖和粗细不均的呼吸.想起刚练习普拉提的时候,练习了很久的呼吸,第一次去观察自己的呼吸聆听自己的呼吸,才知道呼吸,是有冷暖粗细的.呼吸这个我们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却从未思考过他,不是吗?
第三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收到闺蜜发的生日红包才想起来,是我生日。因为吃饭不多醒的早就很饿,就画了这张图,空碗是光有碗没吃的。大暖瓶是每天的常规喝水量。很想吃麻酱烧饼又是生日嘛就写了个长。
后来有经验了知道会饿,也不想多劳烦母亲。中午有馒头,就留了半个馒头。
晚上临睡前需要吃药,药性寒凉伤胃从胃到嗓子都是不舒服的。幸好有这半个冷馒头缓解.我吃的很缓慢,拿在手里一小撮一小撮的捏着吃,馒头的味道淡淡的带一丝甜,专注在吃馒头上,也是可以缓解痛苦的。吃着吃着意识到自己并未吃过什么真正的苦,所谓的苦都是替自己想太多了。心苦不是辛苦.辛苦幸福多一些,心苦幸福少一些.
这时候心里的自责和后悔出来了,想着如果今天是最后一天,这半个馒头是最后一餐,我却并未做过什么利他的事情,女儿的角色,员工的角色扮演的都不好,我的前半生…认真的做事、好好的爱自己、爱父母 爱一个人都做的不够好。比起前些天的难受,这晚是最最难受的,人很怕的就是没有时间了,却有很多后悔在心里面。
这一晚也想到了爱情,我是个很不会表达的人,越是在意越词不达意。也曾经是个很怕死的人,也许是因为很小的时候就看明白了死亡,所以总是保持着距离与父母也是一样,就像我知道太阳终究会落山所以不想让太阳升起来了,现在想来是可笑的,升与落哪有分别呢。我想我是幸运的,因为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一段情很深刻,如果可以称其为深刻的话,那么就是无论他如何灼伤我的“自我”,依然对他无怨也无恨。看到他的慌乱他的恋情,他的躲闪,静静的看着,祈祷和祝福,就是这样了。只是心中依然有悔,悔在没有一心求成,没有求。悔在没有一心执爱,没有忘我。
每次遇到有人问我想找个什么样的人,我会觉得这是比今天吃什么更难的问题。我知道我唯一要的是一颗纯粹的心,简单的四个字却极其苛刻对吗。那或许可以这么表达,唯愿他能明白能观察自己的心。两颗能被更正能被观照的心,才有可能懂得爱。
胃部的灼烧感已经缓解大半,临睡前我问自己,如果明天是你的最后一天,在这个阁楼上,有限的空间有限的体力,你能为家人做些什么;为这个宇宙上的一切做些什么;为自己做些什么。带着三个问题我平躺着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心跳脉流在左侧流动。我把能想象到的宇宙生命的样子,河流山川草木鸟兽,各种有生命的没生命的,动态的静止的,想像着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的样子,对他们表示感谢并一一道别,祝福他们永远幸福快乐。我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一切都很平静,像我的气息一样平静。
第四天醒来的时候,脚指触到地板的时候我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想写更多的字,有本画册里的一段话很喜欢,在这最后的一天时间里,抄写这段话成为我为自己做的事。我打电话给父亲,用了最大的气力和最甜美的声音了吧,告诉他我很好,希望他在一线工作一切安好,请他帮我给没有休息的所有人带去祝福.在母亲运送来的饭菜盘放上手写的纸条,希望可以给她带去一丝安慰和喜悦。
就这样,这最后一天我过的很开心,一整天都在抄写和感激中度过,母亲在楼下每收到一张纸条都会说谢谢,她很开心。并把这些纸条都留存起来.虽然我所能做的就这些了,但很知足,因为竭尽所能忘我抄写,竭尽所能带去快乐。
第五天的时候,午后父亲利用午休时间回来了,坚持要帮我消毒擦地,隔着门我能感觉到父亲都快急哭了,我不再劝阻,让他进来,静静看着他的焦虑和恐惧溢出。那天太阳很好我精神也好了很多,给父亲拍了一张,给自己也拍了一张,给父亲加油,给武汉加油。好像美图也没有盖住我铁锈一样的脸色。
后来,我就好了,除了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整理了这些天的纸片,整理了这篇文字。直到现在,依然觉得恍惚,这场病犹如一场梦,在不同的时空和场景中切换。梦里梦外,黑色的,白色的,浓烈的,寡淡的,大片大片的,零星零星的。病来病去,影射飞快。带给我的感悟和体会,却异常厚重,弥足珍贵。
我们总是期待着明天,期待明天会更好更幸福,明天会赚更多的钱明天会遇到更好的人.等到了明天,又是一个今天的开始,不是吗?然后我们又开始期待明天。那不妨承认吧,根本没有所谓的“明天”,那只是我们的心造作出来的.有的只是一个个的当下,每一个当下都认真了都善良了都知足了,期待中的明天自然就来了。心是莲花开,这一秒的心,可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