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剧不终
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季校园,在各奔东西之前,我们围坐在西操场的篮球架下,红着一双被啤酒一遍遍浸润过的眼,认真地相约——以十年为期,每十年一聚。
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夜分明还在记忆里摇曳:有酒,有歌,有风,有蝉鸣,有夕阳胜血,有摔碎一地的啤酒瓶,有该死的擦也擦不完的眼泪,有远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号啕声,有师弟师妹们好奇张望的眼神,有一片狼藉、满楼道都飘荡着离愁别绪的毕业生宿舍,有一脚迈向未知的茫然无措,还有对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就将仓惶告别的校园生活的不舍。
谁料,转瞬,第二个十年之约已然来临。
我曾经多次在文章里提到大学时代我们班唯一荣耀加身的项目:多次夺得学校4男2女混合排球赛的冠军。这对于我们这种在体育比赛上从来灰头土脸、毫无建树的班级来说,这个冠军头衔无疑是弥足珍贵的。
第一次捧杯后,我们全班扬眉吐气地在六食堂聚餐,吆五喝六,好不嚣张。啤酒一箱接一箱,白酒也消耗掉N多瓶。时至今日,我都清楚地记得,我们当时聚众狂欢的那个食堂角落。
然而,就在两三周前,一位大学同窗在微信群里犹疑地说了一句:我怎么忘了我们拿的是校冠军还是系冠军了。
我的记忆顿时坍塌错乱。就像一汪沉静的湖水,被投入的一块巨石搅扰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
有些回忆,本以为坚不可摧,却随着年龄的增长,正在逐渐衰败。更有甚者,是全然遗忘。记忆里像是有个黑洞,把一些片段吞噬得无影无踪,全然不留痕迹。
当意识到那些年代久远的故人旧事正在记忆里渐次凋零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有必要通过某种方式帮助大脑去记住那些应该被记住的闪亮片段。
所以,在毕业二十周年聚会前夕,我们开始从记忆的口袋里掏东西,用文字记录下那些值得被永远记住的经典,用众多记忆碎片拼凑成一个个鲜活如初的往事。
我们把大学毕业二十周年聚会,变成了一趟重回往昔的时光穿梭之旅——
在一个簇新的排球上,我们郑重其事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它是我们四年系排球冠军的永恒荣耀。
十来个不再年轻如昔的人在排球场上纵情跑跳,慢慢找回暌违已久的球感和默契。
在京郊的农家院,我们把那些在记忆里永恒的经典拎出来,一遍遍摩挲回味,把一个个碎片化的记忆拼凑成一副完整的场景。那些走远的时光里,分明跳动着一个个年轻的身影。
和着熟悉的旋律,我们把二十年前的老歌一唱再唱。没有话筒,只有和声。如同当年,从十几个喉咙里喷薄而出的才是最美的声音。
哔啵作响的篝火点亮了每一张脸,我们牵手,奔跑,跳跃,频频举杯,畅快游戏,肆意戏谑,纵情大笑……无论博士、教授、研究员,还是CEO、处长、总编,统统在这场狂欢里被打回二十年前的青春原形。
攀爬两小时登上长城21号烽火台,登高望远,再起少年心性,和着猎猎风声,长城上我们又哼唱起Beyond的《大地》......
「 回头有一群朴素的少年
轻轻松松地走远
不知道哪一天 再相见 」
和我们一同爬到长城上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那些我们想对没能参加聚会的兄弟姐妹说的话。一个也不少。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青春纪念日。
和十年聚会时的巨大伤感不同,第二个十年之约,我们多数时候徜徉在欢乐里。
直到老大提议,以后五年一聚,每次聚会都准备一个排球来签名,争取签够十个。
反射弧漫长的一丝伤感,这才蓦然袭上心头。
三周前,我坐在一家图书馆的自习室里,在手机上敲下了下面这段文字,作为我们聚会视频的字幕。我知道,这些看上去又酸又涩的文字,只有我的兄弟姐妹们不会计较它的糟烂——
「 我们在最好的青春里同行
在最迷惘的十字路口道别
年华似水般溜走
光阴轻飘飘走远
人生不断向前走
我们不断回头看
走得越远彼此越想念
告别越久追忆越美好
光阴改变了我们每个人
原地只留一群朴素少年
我们重聚在漫漫时光里
捡拾闪亮片段重回往昔
唱过的歌谣会老
喝过的酒精会老
青春的韶华会老
品过的荣耀会老
青涩的容颜会老
同路的你我会老
芳华的四季会老
走远的时光会老
虽然早已各奔东西
虽然未来前路迢迢
但记忆里你永远年轻
光阴的故事鲜活如昨
无论身在何处
无论时光多老
请你一定知道
请你一定记得
我们陪伴过彼此的青春
也将彼此温暖惦念到老」
是为大学毕业二十周年纪念。
Endless
唱一首往日的歌
文 | 剧不终
图 | 剧不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