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很山很山的村子里,那里的山一片连着一片,山上生长着茂密的各种各样不知名称的树木。还未进村子,远远的可以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马路,那就是通向我们村的唯一的一条马路。石子马路的一边是绵延起伏的高山,另一边是弯弯曲曲的河流,这条河宽有10多米,加上夹在河流和马路中间的沙坝差不多有20米宽,河流的另一边也是长满灌木的高山。
小时候每当放学了,我们一群小伙伴们常去河边的沙坝玩耍,河边的大石头下往往藏着大个的河虾,只要翻开石头,就可以捉到。村口的河边是村民们的水田,常年种着些水稻、黄豆、花生等农作物。
清晨,天微亮,各家各户的公鸡就开始鸣叫了。朦朦胧胧的雾气笼罩着房屋周边的山与树,村民们陆续起床,接着各处房屋的上空升起了空袅袅炊烟,新的一天开始了。我就是在这样一个群山环绕,空气清新的村子长大的,可是我成长过程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天真浪漫、无忧无虑,夹杂着更多的是忧伤和不安。
为什么这么说呢?
也许是源于时代,也许是源于命运。
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正好赶上邓爷爷主张实行的计划生育政策,每家每户不能多生孩子。我爸妈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我,只可惜我是个女儿,我们那里的风俗是只有儿子才算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人,女儿是“卖钱的”,长大了结婚时,爸妈要向男方家索取一大笔聘金,这才允许女儿出嫁。在我刚来到这世上时,爸妈得知生的是个女儿,很是失望,如果可以的话,恨不得把我重新塞回娘肚子里。
虽然当时计划生育政策很严,但是爸妈还是一定要再生个儿子的,我出生两年后,我妈又怀孕了,爸妈先是欣喜,接着开始担忧,因为他们害怕再生个女儿,因此,他们决定瞒着所有人,躲到深山里少有人烟的地方去待产。将来如果生下个女儿,要么送给当地的山民,要么丢到河里,被大水冲走。听说,当时有很多人家生了女儿不想养的,都直接扔到河里淹死,或者活生生被大水冲走,我们家有个亲戚就是这样,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故意扔到河里淹死了,另一个从小被送人,被送人的那个童年时期被辗转了好几户人家,都过得不好,好好的一个正常人被别人打成了聋子。
当然,如果这次我妈生下个儿子,那么他们愿望实现、皆大欢喜,肯定是要带回来养了。那年寒冬的某一天,我妈终于肚子阵痛了,随后分娩下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就是我的亲弟弟,没多久他们就把他带回了家,悉心照顾,爱护有加。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儿子和女儿在爸妈眼里是不一样的,后来慢慢长大才渐渐明白,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讨爸妈喜欢,而弟弟不管做什么,他都被爸妈夸奖,好乖好能干。这背后的原因就是,我只是个女儿,好像身为女儿身,就有原罪一样。
记得,我和弟弟一起去门口菜地,把隔壁婶婶种的大萝卜,全都拔了出来,回到家后,听到隔壁婶婶在和我爸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随后,我爸怒气冲冲的走到门口,折了一根又细又长的树枝,走到我面前,举起手中的枝条直接抽向我的小腿,他一边抽我一边说:“让你去拔别人家的萝卜,”我一边哭一遍求饶:“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而弟弟则躲在一边看着我被打,不敢吱声,我妈在厨房就嘟噜了几句,也没有过来劝一下,那一次我的两个小腿被打的全是一道一道的血红印子,然后变成淤青,疼了很久。那一年,我6岁。
记得,一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妈妈一直指着我骂:“为什么每天往橱柜里放满满一碗盐水,又不喝,”我解释:“不是我放的,是弟弟放的,”“弟弟这么乖,怎么会这样做,肯定是你放的”,她向我咆哮着,之后我没有再解释,因为我知道,就算不是我做的,但是妈妈也会认定我做的,解释没有用,只会让爸妈的怒火上升,我已经习惯被误会了,那一年,我八岁。
记得,有天我抱着阿姨一岁多的女儿在门口玩,一不小心没有抱稳,小女孩从我怀里摔下来,虽然被我及时接住了,摔得不重,但是她被吓得大哭,在一边看到了这一幕的爸爸,马上走过来,给了我重重的一巴掌,他的左手掌正好打中我的右耳,由于力度太大,那一瞬间,我的耳朵里面一阵剧痛,然后嗡嗡的响,那会儿我什么也听不到了。那一年,我读小学四年级。
记得,我18岁的那年,高考结束后的某天中午,我正准备出门去找同学玩会儿,当时正在和几个老乡打麻将的老爸叫住我,
问:“又出去谈恋爱了吗?”
“我没有谈恋爱呀,”我解释完就转身出门。
没想到我爸突然站起来冲过来拉住我背包,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我晕头转向的,他还一边说:“再出去谈恋爱就把你锁起来。”旁边打麻将的老乡和我妈我弟一脸愕然。我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哭闹,我知道,就算我为自己解释没有谈恋爱,但他也不会相信我,因为我是个从小没有弟弟乖巧懂事的女儿,在他那里没有信用值的女儿。
从小到大,每次我爸生气,或者我和弟弟做了不合他意的事情,他就会打我,要么用鞭子抽,要么用巴掌打我脸,可能我的脸小就是被他打出来的,这个不得而知,但是我确定,我的右耳出现听力障碍,比正常稍小点儿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这个是被他多次用巴掌打我耳朵造成的。
而我的弟弟,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被爸妈打过。因为他是儿子,是家里的宝贝,是替他们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人。当他已经喝上那时很火的保健品生命一号时,我在一边饿的只能吃酱油拌冷饭。天黑后当他抱着柔软的被子睡觉时,8岁的我却莫名的被我妈打一顿关在门外,望着漆黑没有人影的夜色,听着山里瘆人的乌鸦叫,独自躲在角落冻的瑟瑟发抖、暗自流泪。
不知道的人都觉得我小时候的日子应该过得很好,因为那时候爸妈经商赚了点小钱,家庭经济在当地还算好的。却没有人知道,我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里,一点儿也不受欢迎,时常被打被骂,那些拥有可以治愈一生的童年,在我身上简直是个笑话。
直到现在,我爸的生意早就不行了,这些年凭着手艺开了间单车修理铺,勉强维持生计。工作之余,我有空会回去看望他们,老爸还是会说:“家里的财产都是我儿子的,和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以后你也别想着分财产。”我真的觉得好笑,你们家穷得又剩什么可分的呢?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从你们家分得任何东西,哪怕一针一线。
我觉得自己过早的看到人性的丑陋,过早的被各种薄凉和无情伤害,所以养成了比较要强和倔强的性格,我要在各种不公平中平衡自己的心态,在各种不被信任、挖苦和嘲笑中找到活下去的动力和信念,在各种身体上的摧残、暴力中找到活下去的方法。所有的零零种种伤害,我都熬过来了,这一路虽然艰辛,但是我从来没有畏惧,生活不易的又岂止我一个。
我也从没有指望过,爸妈会公平的对待弟弟和我,会给我一句好话。在那个家,想要男女平等,简直是缘木求鱼,公平只是一种奢望,我不会去奢望。而生活的希望是自己给的,我要的生活,他们给不了,只有靠自己去争取、去努力,才有可能实现。
我也不怨恨他们,我理解他们那个年代的背景环境和教育认知,我更不想背着怨恨这座大山前行。唯有放下,才能轻松往前走。
是的,我觉得自己像冬天森林里的一棵松柏,不卑不亢,顽强的向上生长,只有不断的向上,才能被那耀眼、明媚的阳光照耀。
我也觉得自己像一个灵根不好的修行者,为了习得高级修为,经历着一路的坎坷和阻碍,心酸和无奈。人们对着我嘲笑说:“放弃吧,就你这样的灵根还想有高级修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是啊,我承认自己灵根有限,可是是谁规定了,我灵根不好,就应该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就不配拥有修行的资格。就好像有人对你说,你这身材,你这声音,你这长相,就不配有好的婚姻,好的生活,就不配来到这个世界上。听起来是不是可笑又可气?
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告诉那些嘲笑我的人,我偏不,配与不配我说了才算,我定要好好活下去,走出自己的一条道。
是的,童年的回忆就像那条抽得我血淋淋的鞭子,让我变得警醒,坚强,我依然感恩过往的痛苦,它们让我更珍惜当下的生活。
就这样,人生的路漫长,我带着感恩的心,走着走着,遇上了一个男人,他治愈了我内心所有的泪和痛。虽然老天爷没有给我可以治愈一生的童年,却给了我可爱的他,给了我可以治愈一生的青年。
原来,不好的灵根,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老天爷也不会放弃你。
最后,致所有努力的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