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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终止现在进行的活动并留在原地等待被捕。”警告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伴着警笛一样的声音,周围竖起几堵高墙,霎时间就把林源围堵起来。
然而下一秒,林源摘下头盔,回到了现实世界中。他正坐在一个巨大的漂浮在半空中的云团上抱着头盔,他还没有从那种大梦初醒般的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中回过神来。意识开始逐步回归。现实世界是已接近傍晚,夕阳透过透明的墙壁惹得整个房间一片猩红。
这看似安静的氛围并不能平复林源绷紧的心,刚刚的那一幕是思维活动封锁,并且在22世纪思维活动和物理活动并进性围捕,只会针对已经被定下罪名的特级罪犯,换言之,受到这种通缉就一定是证据确凿的重大罪犯,后半辈子就要在监狱里度过。
可是林源实在是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能够被通缉的事,33岁的林源是号称生物计算机时代黑马的南柯公司的一名技术骨干。
他的成就也正缘与他的求稳的人生观,从学生时期起就是一个模范的存在,考上最好的大学,在最棒的研究所心无旁骛地做了几年研究,然后被南柯挖走,就算是脱离了学生时代也一直保持着规律的生活习惯。这样的林源想破脑壳儿也想不出自己到底能做什么可以被通缉起来的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林源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知道按照警卫队的速度来说,如果就这样不动,距离被捕,只有不超过15分钟的考虑时间。逃还是留下。看了看眼前几乎一览无余无处藏身的天空,林源做下决定,逃跑。
伪装成天空的那面墙悄无声息凹下去圆形的一块,然后向一侧退去,几个全幅武装的人冲了进来,他们也带着和林源一样的头盔。
“林先生,您因涉嫌重大专利走私案件被拘捕。”为首的人对着正中间漂浮的巨大的云团说道。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
“去云椅里面搜。”刚刚发话的人下达命令说。
“报告长官,云椅里面并没有,只剩下他的南柯还在这里。”
“他逃跑了,整个小分队开始搜索整个建筑,并对他的所有所属物进行监视。”长官发话,同一时间,建筑里位于不同地点的小分队的人都开始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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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林源正趴在他们上空大气都不敢出,长官说的话一句不拉的听进了林源的耳朵,他身下是一张背面是蓝天图样的墙纸,就和伪装成天空的那面墙壁一样。当时因为觉得好看林源就留了一大块下来,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配上了用场。这样一来虽说整个墙壁都是透明的但是还是骗过了对方的眼。
这整个建筑从外观上来看是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巨大的球,外表面光滑又有些古色古香,像宋代的玲珑香球,从里面看是却完全透明的。趴在上面的林源就像是趴在一个巨大的篮球上的蚂蚁一样。
林源想起来之前还对王琪抱怨觉得这个建筑毫无新意,在顶层工作室工作虽然听着好听,但每天对着天空单调地很。可今天这建筑却帮了自己大忙。如果警察们对自己眼前的天空再多多留意一些的话,也许就能发现有一处天空跟周围的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这是一丝细微的颜色的差别,可是自从进入了22世纪,尤其是“南柯”出现以后,仿佛所有的资讯都被抓到了手里一样,近年来人的观察力说是显著下降也并不为过。
南柯就是那人头一个的头盔,也是南柯集团顶级产品之一。在22世纪的生物计算机时代里可穿戴式设备取缔了21世纪的台式机,这种装备通过模拟产生各种神经传递物质来影响人类的感知系统,人们又可以通过这套系统在虚拟世界完成现实世界中的工作,而这种装备制造的梦境是掐一下大腿也完全醒不过来的梦境。由于这种设备极强的实用性,在22世纪几乎人手一台。但也因为安全性而进行了实名制,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林源会被思维封锁。
就算是丢下南柯林源也丝毫不敢松懈,就这么趴着的话迟早会被发现。于是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躲着以及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捕。
在这种环境里林源自然想找一个靠谱的伙伴一起商量,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就是他从高中时一直铁到现在并且还在南科集团一起工作的王琪。
于是他开始按佩戴在自己腰部的的盲人式密码对话器。这对话器其实就是一个布满了密密麻麻小凸点的量子纠缠平板,是上世纪中期的产物,但是恰恰是因为被时代舍弃了,经过些许改造反而成了只有他们能使用的密码对话器。他看似毫无规律的按着那些小凸点,解释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就在林源工作区不远处的对角,一个同样大小的对话器贴着人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完成了及时传递。可是佩戴者却没有办法作出回应,因为他正忙于应付着那位长官。
见没有回应,林源开始仔细地向对角移动,他必须去见这个人,22世纪里,失去了南柯就好比失去了翅膀的鸟儿,而且好巧不巧前不久王琪才说发现了一种戴着南柯隐身的方法。于是林源奋力地向对角那边爬着,这可丝毫不是什么省力活,他一边爬一边维持着平衡还要一边小心地维持着自己被墙纸完全遮住的状态。就这样林源一边费力地爬着一边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被通缉起来的。
难道是那件事?就在一个月前林源和王琪一起完成了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发明“温柔乡”。本来南柯集团的南柯已经足够出色,头盔的轻薄也是南柯的主要卖点之一。而与“南柯”相比“温柔乡”的优势就在于省去了所有的外置动力。“温柔乡”已经变成了一种就像人体组织一样的寄生性装置,由于克服了排异反应完全以人体自身产生的热量来供应装置,不仅体积得以缩小,连造梦效果都得到了大大提升,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上个世纪初期CRT向液晶的转变一样。
“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就让它变成所有宅男的“温柔乡”好了。“温柔乡”发明出来的那个晚上王琪就那么坏笑着决定了它的名字。“温柔乡”的出现绝对是对传统生物计算机的一种挑战,足以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那时候人们将会与梦为邻,和梦生长在一起,这世界也会变成一个亦幻亦真的世界。而任何一个发现了它的存在的以生物计算机为生产对象的集团,做到这一步也并不为过。
前提是如果有人发现的话,但被发现的可能性可谓是微乎其微。正因为“温柔乡”自身的属性才不可能被发现,温柔乡轻薄地像皮肤组织,不被装备上的时候其本体就像死去失水脱落的一整块干皮一样,而且由于刚被研制出来,而且为了后续商业运作“端对端控制”的目的,温柔乡有自己独特的通讯系统。现在这块干皮就在距南柯不远的一个租下来被当作实验室地下室里躺着,根本就没有被其他人发现的可能。
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被人陷害了。林源沮丧地想,但这样就更奇怪了,就技术人员来说本来就不容易树敌,何况是林源这种宅男型技术人员。而且林源又一直都很乐于助人,完全没有一种大工程师的架子。不是公司内部人员的话难道是“醉生”集团?
醉生是像南柯似的大集团,但是由于出现地晚一些就被南柯一抢占了先机,但是由于社会大环境的影响,醉生也是一路扶摇直上,甚至造梦效果还要比南柯更胜一筹,可惜连接部分做的一直不是太稳定,这几个月总向以林源为首的一些工程师频频示好。
林源实则一直处于回绝状态,一来是想为以后的单干避嫌,二者是对这个主要靠老板后台起来并且名声一直不太好的公司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但是醉生一直都不死心,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起来。难道他们想以这种方式强挖墙脚。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更麻烦了。一旦被套进去,温柔乡计划不是相当于白白拱手送人就是被彻底扼杀在摇篮里,而且自己的前途也毫无前途可言。
想到这儿林源差不多也就挪到了大致王琪的位置。对话器那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传递着“可以进来”的讯息。林源就掀起了墙纸的一头。从下面看上来就好像是林源的头突然出现在半空中一样。几乎同时他下方开了一个一个人大的方口,他就势落在了王琪的云椅上。
3
“吓死人啊,演鬼片呢?”王琪作惊吓状说道,一边从云团下方翻出来一个看起来跟南柯毫无差别的头盔说,“这是我从实验部拿过来并且经过特殊处理的南柯,你先戴上。跟你说其实简单地可笑,原理只是跟你的神经系统链接之后通过调频将你整个人都调到一种主流机器不能监测到的频道,从而完成隐身。可笑的很,对于依赖南柯的如今人们来说,发生在眼前的东西反而不被发觉,反倒是比上个世纪更好躲藏了。你能想象吗,前两天我穿着这个就站在那里看着李工跟那个新来的秘书调情,那个情调的叫一个...现在想起来我还想笑呢。”
“我的头盔也装了这种隐身功能。所以我们可以随便说。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刚刚那几个警官突然冲进来问我关于你的事?”
“我被通缉了,说是什么涉及重大专利走私案件。”林源眯着眼睛看王琪。
“这可不地道啊,有走私这么好的生意不说找我一起做。”王琪不正经地说,但是看林源一脸严肃,再结合刚刚发生的事也觉得不太对劲,“真的?不能吧,我靠我们自己的专利用都用不完呢,哪用得着走私?你有想法没?”
林源就把自己的两个猜测都给王琪说了说。
“我倒觉得不太可能是因为温柔乡,如果是因为温柔乡的话,应该咱们两个一起被捕,而且就监控显示的话,温柔乡还在那里躺着。”说着两个人的视线上空凭空出现了一个大屏幕,是那个熟悉的地下室,中间的玻璃罩里是像肠衣一样静静地躺着的温柔乡。
“第二种猜测比第一种还要糟糕,因为这样下去我要么是以后就为醉生打工了要么就一直被通缉着,除非我能证明我的清白。”林源有些沮丧。
“假的真不了。先躲躲也好,不然被捉去了连对方有什么牌都不知道更麻烦。还好我没有被限制自由,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来证明你的清白吧。”王源给他打气地说,“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自我保全,找一处完全封闭的地方躲起来。”
“好,目前来说也只能这样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是特别特别深的大山里来的吗?那地方由于天然的山峦的屏障以及其他的一些什么原因仿佛被这个世界遗忘了一样,信号什么的都不能抵达,还有一个“黑洞”的绰号。政府几次想对那个地方进行开发最后都无功而返。要说起躲藏的话,没有那个地方能好过那里了。而且如果乡亲们还在的话,还能给我个照应。”林源说。“唯一的问题是离得比较远,怕是还没有躲进去就会被抓回来。”
“自从我们开始使用对话器我就一直在想,其实很多时候对付高科技最好的办法是使用被淘汰的东西。和现在流行的飞行器相比用更原始的东西反而更好躲藏。”王琪说,“所以这一回,就用那种几乎坏掉的旧式交通工具,而且最近复古风挂的厉害,就算被发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复古发烧友呢。我刚好有一台上世纪的旧式R44派上用场。”
他们又分析了分析地形,最终决定先用R44飞到离家乡不远,看起来比较宽旷的一处可以当作停机坪的地方,然后坐仍在运行的巴士车。
做完这些计划之后林源就告别了王琪。从王琪的办公室里刚出来时,林源还有些胆怯,但是看到几个面熟的人都对他熟视无睹之后,他也就放心下来。他甚至大胆地在那些全副武装的警察们面前晃了一晃,还勇敢的把手放在了那个看起来颐指气使暴跳如雷的头头面前。
天无绝人之路,林源一边走一边想。可今天的王琪总让人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这种变化却不是什么坏的变化。难道这不是真的王琪?不不不,因为以上完全是两个人的对白,所以必须是两个人完成的事,科技没有发达到能够进行大脑侵犯的地步,更重要的是他能对通话板的信息进行回应。而且今天的王琪给人的感觉,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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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半夜的飞行坐上就像上世纪遗物一样的巴士时已经是晨光熹微,头盔和直升机也被一起扔掉了,这下很难有人找到我了。他心想。
巴士行驶的前方天空开始慢慢亮了起来,窗外的景色一路以来已经有不少改变,和飞机刚升高时窗外那些错落不起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建筑们所点缀的景象相比来说就像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连生长的树木都有所改变,不是后来住下来的城市的那种整齐光鲜到有些虚假的树木,而是胡乱地生长着,还有不少杂草点缀的树木,路边甚至有新鲜的不知道什么动物拉过的粪便。
越过这些参差不齐的树木的远方是飞鸟群起的山和闪着光的海,不,并不应该称之为海,只是海的边缘的水,与海连在一起但是不是海的部分。从家乡的山上是可以看到海的,从老家正门出来一直往前走爬上那座山就可以看到海了,如果想的话骑上自行车只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就可以到海边。
那时的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对这个世界知道的也还不多,爷爷也还年轻,一起在海边走的时候总说,海是那种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温顺无比但是不可藐视的东西,所有的平静都是惊涛骇浪前的铺垫。这不是诗意的解说,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爷爷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深不可测。
即便是22世纪的如今,人们所能染指的也仅仅是海浅显的一部分而已,人类是起源于大海的,是不是也终将终结于大海。看着这波光粼粼的水面,林源不知怎的突然产生了一丝寒意。这水是一个被遗忘的国度的前奏曲,这水来自既是开始些许还是终结的海。
“世界万物无一不是隐喻。”巴士在一片漆黑的山洞里穿行的时候,林源的大脑中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一句。车子开进最后的山洞,光一点点消失,像是被异兽吞没。眼前出现彻底的黑暗。好在短暂。然后有了光。
这是仿佛时光终止的村子,几百年来如一日整齐的稻田。这里因为不被科技侵染而四季分明。听见蛙鸣声。听见虫子的叫声。听见不远处孩童的嬉闹声。看见村庄,看见村庄上空升起的炊烟。自己当年不也是就那么和朋友嬉闹着等着母亲做好了饭菜来唤吗?但是懂事了以后,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的存在,就再不能安于这种生活。仿佛逃离一般地到外面的学校上学,现在逃离回来这里。
成住坏空,没有好与坏,只有不断的前行。
“终点站岭村到了,请乘客拿好行李物品下车。”传来久违的广播声。有多少年了?上了初中之后就很少回来这里。自从父母…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柏油路尽了就是村子了,村子还是泥泞的土路,鞋面上很快沾上了尘土,似有似无的尘土很快蔓延到了裤腿上,但不再进一步上升。
一路走来任周围的事物一一印入眼帘,与初始记忆重叠起来。但是林源已经再也不是作为这村子的一部分的存在了,他就像横空出世一样,熟悉的风景,以及陌生的面庞。偶有一两张觉得熟悉的面庞,但是却叫不上名来,对方自然也不能认出已经变化了这么多的林源。
“不好意思,请问是林源吗?”后面突然传来磁性的女声,林源回过头来。
是一个比林源小五六岁的女子,圆圆的可爱的脸蛋儿,耳垂上垂下银色的细链俏伶伶晃动着,一条编成麻花的大辫子又黑又亮垂到前面,上面穿着当下时兴的玫红色对襟上衣,下面一条明黄色百褶裙。被可爱的女生贸然搭讪又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林源竟一时语塞,“哎,我是。你是...?”
“我是谷筱啊!”对方竟然有点激动,全然不计较对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真是好久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近来都还好?”
谷筱是小学时最铁的哥们儿谷谨的妹妹,当年跟谷谨玩的的时候老像一个拖油瓶一样挂在谷谨身后。林源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处境坦然告知:“真是女大十八变,都认不出了。还好了。你呢,你还都好吧?家人也都还好吧?”
“都还好啦,哥哥也出去工作了,不过好在父母身体健康地很。这次回来的话打算在这里呆多久?”谷筱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
“这不好说,想回来稍微呆一呆。”林源轻描淡写地说,想到自己当下的处境,又补充说,“可能也会呆的久一些。”
“要不要在我家住两天,等那些人收拾好了再过去。”谷筱提议道。
等那些人。林源的心一下子就绷紧了。“哪些人?”
“昨天我看见你家来了一些戴头盔的人,正纳闷呢,正想着你是不是要回来,若不是这样的话,怕是看见你也不敢相认呢。不是你请来帮你收拾的吗?”谷筱问道。
“听着,我在外面惹了点麻烦,追我的人追来了。有没有办法把我藏起来几天?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来了。”林源说。知道这些戴头盔的人就是那帮警官,心里嘀咕的很,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快追到这里来,更重要的是南柯并不能够在这里使用啊。难道是?
“嗯。”听到这些,谷筱怔了怔,但是目光很快又坚定了起来,“那就去更深的山里吧,我知道一个绝佳的好去处。不过这之前你先跟我回家去换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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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筱的家在半山腰上,有个高高的木阁楼,从木阁楼上看下面的风景可谓是一览无余。林源向谷筱借来了高倍望远镜,爬上了阁楼,趁着谷筱准备热水的功夫一边观望敌情一边用通话器联系王琪祈祷着对方那边千万不要出现什么差错。
不一会儿就从那边传来“我在”的消息,林源依旧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对方在联络,于是发出了一个“狗狗还好吗?”的消息。
“狗狗好的很,要生小狗呢。去你大爷的,到了吗,也不跟爷说一声。”对方有些忿忿。
看到这回复林源才算松了一口气,但凝重的心情并没有平复,一边用望远镜看着自己家的方向一边回道,“到了是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竟然先我一步来了。”
望远镜中映进去的正是林源的老家,能看到那些戴头盔的警官们。陶塑瓦脊的。等等,陶塑瓦脊的陶狮子?明明记得被自己小时候调皮用石头打坏掉了,最后那次来的时候还是破的,难道又给谁修好了?
“这样就更好了。至少说明对方只是猜测你可能会在那边并不是监视你的想法。”王琪说道。
听到这句话,林源心里咯噔了一下,被这种想法吓了一跳。科技没有发达到能够进行大脑侵犯的地步,你要记住,林源。可是就在林源这么想的时候,下一秒竟然是一个警官拿着石头以自己当年同样的方式将陶狮子打破了,并且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没错就是自己所在的方向对视了一眼。对视的这眼可把林源对视地心惊胆战。
“糟了,难道他们真能看穿我的想法?”
“别怕,快冷静下来,不要忘了他们在那里用不了南柯,他们就形同废人一样。”
可这时那几个警官就像发现了林源一样开始依次从林源家里往外出,而且直直地超林源的方向走来。林源吓得从窗台上一下子跳下来,又三下五除二从阁楼上下去,乱嚷起谷筱起来。
谷筱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她还没见过林源这架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时间了。他们来了,快带我走,不要告诉我去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然在某种意义上监视着我的思维。”林源拉过谷筱就走。
“你听我说,接下来你就心无旁骛地走,不要想自己到底在哪里,也不要想自己究竟在干什么。”腰部传来王琪的叮嘱。
“好,你帮我黑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源说。
谷筱选择了一条崎岖的小路,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密林里穿行,树木密密麻麻,时不时还有一些野生动物跳出来,他们甚至还被一只兔子盯了一会儿。山路陡峭地很,如果不是谷筱带路而是自己找路的话几乎都不可能爬上去,这样爬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一块树木不是这么茂密的地方,林源示意谷筱停一停,然后拿着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望远镜往山下方向张望,但是那些人竟然停在了距谷筱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山脚上不再前进了。林源越来越摸不起头脑来,难道是在山里不好锁定?于是示意谷筱继续往前走。到了山顶发现山的那边竟然有湖,湖中央却是一个小岛,小岛郁郁葱葱,但看起来却了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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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筱竟然又领着林源下山直奔湖而去。这是要唱哪出?林源纳闷儿。到了水边谷筱径自从水边草丛丰茂的地方像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一条小船,然后招呼着林源摇着橹向小岛进发过去。这里才看出小岛竟然是一棵无比巨大的榕树,这时已经明月高悬。
“这到底?”林源忍不住问谷筱。
只见谷筱抿嘴一笑说:“到了小岛上你就知道了。”
船停靠了岸谷筱竟然来了一句:“欢迎来到隐真寺。”
谷筱带着林源绕了榕树一周,林源这才看见一处像是树洞的地方上部大篆端正地写着“隐真寺”。林源惊地不由得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这个寺庙和一棵大榕树长在一起。倒不如说这寺庙完全就是以山顶这颗巨大的榕树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寺庙的墙也是榕树皮的那种深褐色,顶部与榕树皮融为了一体。
谷筱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了门,又唤林源说,“进来。”
跨进门里,林源惊讶地恨不能再多长几双眼睛来。榕树根部错落相缠但是中间却称得上是中空的,外面的光线恰到好处地从几处可被当成窗户的缝隙洒进来称不上是阴暗。
中央是生长出来的巨大的上通榕树顶的被藤蔓,依着藤蔓修建了螺旋状的楼梯,藤蔓中间又伸展出去四股跟形成墙壁的榕树根连在一起变成可利用的楼层空间,从下面看形成一个万字符且相互并不遮挡光线。
谷筱小心的用门栓插上了门,又走到一层那几处“窗户”伸手出去把用作窗帘的绿萝放了下来。然后带着林源向藤蔓中央的位置走去。走近了林源才发现底部还有佛龛,佛龛里有一尊满身布满了青苔的满面笑意的佛。谷筱俯下身去行了礼,又拿起旁边的枝条沾水撒佛,林源也急忙俯下身去学着谷筱的样子行了礼。
“三层一直空着,不如你就先住在那里。”谷筱引着林源开始攀爬楼梯。
三层的地上也长满了毛茸茸的地毯一样的青苔,青苔上这里那里长出几棵不合群的青草,墙边的位置甚至开着几棵不知名的小花。林源把绿箩窗帘撩到了一边,月光就撒了进来。
林源靠着窗户坐了下来,又索性躺了下去“小时候的夏天也是这样常常在河边的青苔上躺着,在蟋蟀的叫声中沉沉睡去。那时候多好。”
谷筱也靠着窗户另一边坐了下来。安静。不知是被月光惊扰到了还是怎么着,响起了无比熟悉的蟋蟀的叫声。林源屏起呼吸寻找起叫声的出处。不一会儿就从传出声音的地方跳出了一只肥硕的蟋蟀,这蟋蟀回头看了林源一眼,然后满不在乎地往前径自跳去另一处草丛。林源和谷筱相视一笑。
“若是一直这么无忧无虑该有多好。”林源向谷筱叹道。但是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把两人惊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是夯门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声音听上去又重又狠,随着夯门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乎整个榕树都颤动起来。这帮人怎么会又跟了过来?林源连忙联系王琪,“这不对,这太异常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我还在尝试着搞呢,你一定要稳住。藏好了以后先不要再想被追杀的事。”
先不要想追捕的事。不对,仔细想想所有反常的事都是以一种合乎情理的方式存在的。好的坏的都在不断出现,交织在一起,而且这些在自己的内心都找得到出处,每次但凡想到这些警察官他们就一定会出现,这其实是一个一切顺遂着我意的世界。我在的绝不是现实世界,这就像是生长在一个亦幻亦真的梦里一样。
难道?林源开始想象着几只四散跳去的蟋蟀,果然,草丛里出现了几只四散跳去的蟋蟀。
“不必了。没关系。我已经知道对付他们的方法了。”林源回应了王琪。然后有顺着楼梯向下方走去,“嘭”的一声,门就被完全撞开了,林源只冲着凶神恶煞一般破门而入的这些人凝视了数秒,这些人的动作就都停止了下来,拿起自己的武器一个接一个地饮弹自尽。身边的谷筱的身影方才开始就不再动过,然后“咔”的一声,就像是镜子一样碎裂,消失。
林源手速极快地按着腰间的通话器:“他们当然不是在监视我的想法,他们只是在按照我的想法行动罢了。哈哈,好一个亦幻亦真,宛如生活在自己的梦境里一样。王琪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对我到底做了什么?”
那边沉默了下去。
见对方沉默下去,林源发疯似的开始扯自己从后脑勺到脖颈的皮肤。但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动作慢了下来,嘴角竟一撇,撇出一个释然的笑。
接下来的瞬间,画面开始定格,瓦解,成光,消散于黑暗,像是被异兽吞没。
后记
在一个几乎完全纯白的空间里,王琪望着渐渐黑下去的画面,一滴老泪滑过脸颊。
他仿佛还沉浸在梦中。床上躺着的是跟他比肩站了近50年的朋友,这是和他一起创造出来巨大的“温柔乡”帝国的人,尽管他们越来越不能肯定当时的发明到底是对还是错。真可笑,谁能想到被誉为“梦境制造者”的天才林源在弥留之际最后的愿望竟然是逃离,可现实连逃离的机会都不给他只能以进入梦境之中的方式逃离这个世界和自己制造的梦境。
也许几天前他来求自己协助他完成这最后用来逃离梦境的梦境的准备的时候,自己就知道这些的。强行改变既有的突触,删掉已有记忆,植入足以构筑这世界的理论基础。这毫无疑问是危险的。人是一边追求梦想一边寻找真理的动物,并且善于推理,融为天性的这些东西,根深蒂固,可喜可悲。
不久的将来不知道自己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告别,但是其实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告别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吧,也许生和死也早已在温柔乡诞生的那个晚上模糊了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