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
祝好!不知不觉写到了第四十四封信,这几天一直在忙,在各个地方奔过来奔过去,直到现在。
其实现在的我,虽然身体停留在家中,但是思绪却也是杂乱的,窗外装修的声音似乎从未停歇,手机里分明放着的是很好听自己也很喜欢的歌,却莫名地烦躁起来。
我想给你写信,却不知道要写些什么好,每日的生活似乎波澜不惊,一日又一日重复的过着,早上起床,中午吃饭,晚上睡觉。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消失,一日日的向前移动,我不禁想起朱自清的《匆匆》里,那句疑问的话语。
那么,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他在开头写到燕子,飞去又复来,写到杨柳,枯了又拔青,写到桃花,谢了又重开。是谁曾在诗中感慨,去年的这个时候,花开得正好,人笑得正美。可是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又是谁曾感慨,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我觉得自己是矛盾的,是冲突的,一个我在抱怨日日重复的无趣,另一个我却在感慨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一天,每一朵花都不再是去年的花。
有时候我是乐观的,有时候我却是无可救药的悲观。同样的半杯水,有人庆幸真是太好了还有半杯水,有人哀伤怎么办只剩半杯水了。我觉得无论是哪样的态度,无论是积极向上,还是悲观厌世,其实都要比我这种一半一半的人好。毕竟,在你大笑之时,却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悲观的事物,你会想起感时伤春的自己,以及那种如柳絮一般落在你身上的愁思,它们轻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远去,却固执地粘在你的发丝你的衣角粘在你的浑身上下,从未离去。
我是喜欢唐诗中的那些雄心壮志,那种登在青山上感慨一句噫吁戏,危乎高哉的气概,那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观,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可是与此同时,我也是喜欢宋词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哀愁,那种人生长恨水长东的喃喃自语,那种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的留念。
我想,有一个我是心怀天下的,欲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可是另一个我,却宁愿每日无事,为开满了一个春天的花而感动,为它们无可奈何的凋谢而落泪。
有一个我,想要做大事,另一个我,却安于平凡。
这几日在听蒋勋说梵高,坐在从中山回深圳的大巴车上的时候听,看着阳光一点点暗淡下来,看着群山沉默地起伏于黑暗中,像是一个又一个听不见的呼吸,在水中就会变作气泡慢慢地向上浮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窗外一盏盏橘色的灯光慢慢熄灭,却不见月光与星光。
现在的梵高,已经不再是十六七岁时的销售人员了,也不是二十几岁一心传教的牧师了,他已经一路从荷兰南下到了法国,住在巴黎的蒙马特,遇见了很多的画家。他们一起架着画板,每日约好要去哪里作画,他们去唐吉老爹那里买颜料,穷得付不起钱,只好赊账,被唐吉老爹的妻子拿着扫把赶到街角,悄悄地说她比苏格拉底的老婆还要给凶。现在的梵高,已经离开了巴黎,来到法国南部的一个小村庄阿尔。他在这里住在一个黄色的小屋里,每日画画写信,邮差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为了迎接朋友高更的到来,他画了许许多多的向日葵。此时的他,离他的去世还有三年。
可是我呢,我想我在还没有真正了解他之前,就已经爱上了他。我甚至都不了解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的犹豫不决,我就站在纽约MOMA白色的建筑中,怔怔地看着他的画,就堕落在了这美丽的痛苦中,迷失在这旋转的星空之中。
不知痛苦为何的孩童,自然是快乐的。而那些经历了所有的苦难,依然能够在漆黑的夜里发出光芒的人儿,你们就是我的快乐。
祝一切都好!
三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