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吃饭的时候,总是用筷子挑起一团饭放进嘴中,再夹上一口菜,慢慢咀嚼。筷子慢慢的拨拢碗里的米饭,一口一口,临吃完用筷子一粒一粒把碗里残留的米饭拾起来放进嘴中,最后再夹上一口菜,慢慢咀嚼,吞咽,一碗饭吃完,碗中一粒米不留,一块油渍不沾,洁白如新。
“找遍了?”
“找了”
“火车站找了?”
“嗯”
“再找找”
父亲和二蛋叔跨上了一辆老旧的江铃摩托,扬长而去。我追了出去,也只是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并没有回头,哪怕一下。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我在睡梦中被吵醒起来。睁开眼,二蛋叔身上喷薄而发的酒气扑面而来,连话也说的含糊不清起来
“走……去你奶奶家”
我左右顾盼,并没有找到父亲的身影。妹妹也被惊醒起来,我把妹妹抱起来,跟着二蛋叔出了门,坐上了他的摩托车。
冷冽的风吹过来,让酒气消轻了很多,我从二蛋叔的只言片语中,知道父亲去了四川,最终,他还是要去把母亲寻回来。
“你说寻回来做什么,一个又傻……又疯的婆娘,这大街上……嗝……随便找一个……哪一个不比她强……跑了就跑了嘛……找回来做什么……让人家……看笑话……嗝”
“你才是傻婆娘!不准你这样说我妈!”我突然的爆发吓的摩托车都是一抖,果然二蛋叔没再说什么,只是小声的嘟囔着
“都有毛病……有毛病”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原来是给我们留了钱,只是被二蛋叔输光了,没办法最后想起来,只能把我和妹妹送去奶奶家。
到奶奶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半夜了,奶奶倒是很喜欢我和妹妹到来,但我并不喜欢待在这座老房子里,哪怕是我和妹妹的加入,也并不能缓和这座屋子里的阴森和沉闷。
我和妹妹就这样住了下来,和奶奶倒也相安无事。奶奶真的老了,每天大清早就会去去爷爷的灵堂去打扫一番,其实已经很干净了,但奶奶总能扫出一两个虫子过来,有的时候是蚂蚁,有的时候是臭虫,都尽不一样。奶奶说,这是爷爷托身过来看她呢,奶奶把虫子都放到一个大盆子里面,里面已经有不少虫子了,各种各样,有些互相争斗起来的死虫子也躺在里面,有的被吃了半个脑袋,有的只能找到一只脚了。奶奶对着一盆子的虫一聊就是一上午,都是村里面的琐事,仿佛虫子们能听懂似得,奶奶对比乐此不疲。
到饭点了,奶奶会去伙房给我们做饭,再做一份给她的虫子吃。吃饭的时候,奶奶会一直给我和妹妹夹菜,一边夹,一边给我说着村里的琐事,把上午对虫子说的跟我们再说一遍,那眼神,也像是在看她的虫子。
那个时候的我,对学校有这一种近乎于家的归属感。我哀求老师,让我每天能在学校做完课后作业,每天放学以后,我就跑回家把我妹妹抱到教室,看着黑板上老师没擦的讲解,一笔一划的把作业工整的做完。有的时候妹妹会很吵,我要负责帮他擦鼻涕,哄尿,再收拾干净,但时间久了,妹妹也变得懂事了不少。每次做完作业,我都会奖励妹妹,假装自己是老师,拿着教尺,扶着并没有的眼镜,一板一眼的给妹妹讲解书上的奥义,引得妹妹直发笑。
我会尽可能得延长自己留在外面世界的长度来避免回到那个装满虫子的小盒子里的时间。但今天似乎有些意外,小胖子汤钢冲进教室对我说:
“张进,快回去,你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