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太阳,像冒着热气儿的溏心蛋黄,把行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一边犯着恶心,一边反思刚才究竟是怎么着,就在面馆服务员的尖牙利嘴下败下阵来的。
“嗯,服务员,嗯,服务……服务员?”
“怎么了?没看我忙着呢?诶诶诶,那位大哥,五讲四美懂的吧,别往地上吐痰,要吐门儿外头吐去!您,有啥事儿,快说!”
“嗯,你来看下,啊,我这面里有只苍蝇,啊,这可不卫生的,是吧?”
“哟,我在这店里干快二十年了,头回在面里见着苍蝇,您这运气可真够棒的。”
“谢谢,谢谢,借你吉言。就是,就是吧,这面里有只苍蝇的话,就不能吃了,对吧?”
“您啥意思?”
“我,我没啥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说,能不能给我换一碗新的?”
“哟,这不好办吧?我一打工的,这么大事儿我可主不了。再者说了,这苍蝇是我们店里边的,还是外边的,那可说不好。要是给您换一碗新的,这不就是承认这苍蝇是我们店里的吗?那不是砸我们的招牌吗?”
“哦,哦,这样啊,要不您把老板叫出来?”
“老板不在!昨儿晚上有拨儿人来强拆我们店,老板喝了半瓶儿农药,现在还搁医院里抢救呢,说是肠子都烧断了。”
“……”
“我们老板也是,你说你好好的喝什么农药?整桶汽油,看谁给你添堵,就拉上他,兜头一浇,火儿一点,同归于尽,干脆利索,对吧。这倒好,把自己个儿弄医院去了,又洗胃又开刀的,话说回来,我这月工资还不知道拿不拿的到呢。”
“……”
“行了,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忙去了。”
“您忙,您忙。”
我面也没心思吃了,赶紧逃出了餐馆。
……
刚才着急,也没看清那苍蝇是十分熟的,还是五分熟的,这要是温度没到,它身上的细菌啥的怕是少不了啊。
“诶,师傅,扶我一下。”
据说一只苍蝇能携带60多种,最多5亿个细菌,这要给我整出个脊髓灰质炎啥的可就大大不妙了……
“诶,师傅,扶我一下!”
“嗯,喊我呐?”前面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瘦瘦干干,面色灰黄,嘴角带着两点白沫,正冲我伸出手来。
我左右看看,便道上没有别人。
“是叫我吗?”
“是啊,师傅,扶我一下,这台阶我下不去。”
她左手搭在一辆自行车的后架上,颤颤巍巍,看意思,是要从便道下到路面上。
“您这是怎么了?”
“腿不行,下不去。扶我一把。”她又把右手冲我伸了伸。
扶?不扶?
扶人遭讹诈,这种新闻可太多了……
一个小伙子看着手机,从旁边经过。
“哎,哥们儿,你扶下这位大妈呗?”
小伙子脚步不停,丢一个白眼给我:“你怎么不扶?”
“诶,年纪轻轻的,怎么不知道尊老爱幼呢?”
无奈之下,伸出左手:“来吧,我扶您。”
大妈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出手如电,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好!她这么矫健的身手,走不动莫非是装出来的?
我抬头看看周围,两三个行人经过,都斜眼看着我。
要不要拉个人留这儿给我作证?
可看他们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想留人作证的念头只能憋了回去。
幸好,街边就是几家银行,门口那几颗硕大的摄像头给了我做好事不留名的勇气。
“好,来,抬左脚,慢,慢,诶,对对对,脚底使力,好~~。咱接着,右脚,走,诶诶,腿别软,我这儿吃着劲儿呢,别害怕,诶,好了,扶着这辆汽车的发动机盖儿,站稳咯,我可撒手了啊。”
手腕一紧,她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我看着自己手腕上泛起一圈白。
什么情况?这是碰瓷儿要开始了吗?我的鼻尖冒出一滴冷汗。
“你先别走,等这辆车过去了,你再走。”她努努下巴,示意着从侧面开出来的一辆汽车。
“好好,我不走。”我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不住颤抖,手却冰凉而有力。
相对于我的殷勤,她的脸上全然没有感激之色,根本不跟我对眼神,只是看着经过的行人,抽动的面部神经,昏黄浑浊的眼白,让我有种不祥之感。
难道她是在等机会?等到没有行人的时候,好借机摔倒,讹我一把?
正午的阳光洒在我的背上,我却有点冷。
她的指甲怎么这么长?足有半寸,长且尖,如一把把白晃晃的小匕首。
我月薪不过三千,她要一摔,我怕是连着几个月都只能啃馒头喝白水了……
果然,做慈善是要有实力的……
忽然,手腕一松,她松开了手。
我看着自己手腕上五个泛白的手指印,有点诧异,还有点迷茫。
我预想的剧情不是这样啊?
这么轻易就把我放了?
“谢谢你啊,师傅,我再歇会儿估计就能走了。”
“没事儿,没事儿,您刚才那是怎么了?”
“嗨,骑车,被风一吹,沙迷了眼,下车的时候急了点,俩腿都抽筋儿了,疼的站不住。真不好意思,把你抓疼了吧。”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