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离开江家渡以后,我去了杭州,心灰意冷却又在心里偷偷的藏着一点点期望。心灰意冷是因为我实在没缓过劲来,我切断了和所有朋友的联系,不想和原来的圈子再有任何交集。而我偷偷藏在心里不敢声张的期望是我为自己埋下的小小火种,期望有朝一日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期望它燃烧成一场烈火,照亮往后要面对的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2.
我记得特别清楚,到杭州那一天,闷热的杭州城刚下过一场短暂的细雨,地面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小志在地铁口接我。
那天晚上,我站在钱塘江边,心不在焉的和几个朋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背后是被夏日烦闷的空气裹挟着的嘈杂的人群,广场舞大妈情绪高昂,街头歌手一首又一首地唱着汪峰和许巍的歌,仿佛明天就能站在几万人的体育场开演唱会。我望着江对岸灯火阑珊的夜景和泱泱江水中的倒影,心事重重。
我很努力的思考接下去的路,我要做什么?我要怎么做?我能做什么?
嗯,我思绪万千,我不得章法,我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那天晚上,我掏空了我能想到的所有词汇,试图找一个来安慰或形容自己,可是我连劫后余生这样的词都不敢用,因为我看不到来路,甚至于我为什么来杭州我也没认真想过。
有意思的是,远处广场上的一个特大的电子广告牌上写着“归来仍是少年”,显得明亮异常。
3.
那天过后,我开始了很长一段时间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联系说话的日子。
在小志租的单身公寓里,我关掉了手机昏睡了三天三夜,哪怕过程中醒来也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在第三天的夜里两点,我异常清醒的从床上起来,冲凉,煮面,吃完,点烟,紧接着打开电脑,做了一份漂亮的简历,投给了一家我一直想进的本土 4A 广告公司,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有如神助,像是演练过千百遍一样,毫不拖泥带水。我和自己说,去工作可能会让自己不那么难过一点。
而通过面试顺利入职,丝毫没有让我觉得兴奋和激动,这一切都是我意料之内的事。
可是我只工作了两天就走了,因为我实在没办法集中一点点注意力去思考工作上的事情,我连一句简单的海报文案都写不出来,更别说写一个视频脚本以及接下去马上要向客户提案了。走的时候,部门的头拍拍我的肩膀让我考虑清楚,我沉默了片刻,说了声“对不起”就走了。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临时起义去了乌镇。车在高速上的时候,收到陆川的片邮,问我“兄弟,最近好吗?”,我皱着眉想了想回了一句“很好”,窗外是一个又一个快速向后消失的村庄。那天晚上,我在乌镇的青石板路上喝得五迷三道,喝得我以为众生皆醉。
至此,我做了离开杭州的决定,可依旧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4.
见到包子的时候,我已经一个人在上海田子坊漫无目的地发呆了一个下午了,他的脸上好像也多了一点沧桑。
从杭州到上海就一个小时的高铁路程,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在列车上睡着比任何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地方让我来得更安心和有安全感。
包子没有说话,站在他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的那个立交桥上,我们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足足看了一个小时。
“要不,你就留在上海吧?”
我也没有说话,眯着眼继续看着疾驰而过的车,身后的行人匆匆,风有点大,真北路地铁站的人群鱼贯而出。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留在上海,我也知道只要我选择留下来,那么我就有机会脱胎换骨,我可以加入拥堵的人群,开始朝九晚不定的生活,我可以在上海看尽所有的夜色迷离。
但我依旧没有回答包子,我清楚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认认真真的去做一件事,哪怕是看书和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
那爷们之间就不必多说了,就并着这繁华盛世里的夜色将心事一饮而下吧。
包子难得喝醉,迷糊地对我说,“开啊,我们终究是要安定下来的...”
我无言以对,默默地灌下了一瓶酒。
其实,我已经越来越不爱喝酒了,从前豪气冲九霄的日子变成了现在宁愿一个人静静地待着不被打扰没有喧嚣。
哪有什么江湖儿女入杯中,从来都是醉后独行归家路。
5.
离发车还有2个小时的时候,我坐在虹桥火车站人声鼎沸的候车厅里给老杜打了一个电话,
“哥哥,下午5点到福州,晚上一起吃饭。”
那天是7月6号,福州像个火炉一样被烤着。是我离开江家渡的第16天。
6.
离开江家渡以前,和要好的朋友告了别,公司的善后事宜交给了其中一个朋友处理。
后来有一天她在卡拉OK里喝多了给我打电话,她对我说,“连南开,为什么我和表哥每次听到《夜空中最亮的星》总是莫名的想到你?”,于是隔着电话唱完了一整首,吵闹、杂响,我在电话这头,红着眼眶不敢哭出声响。
我记得一年前也是她力劝我不要创业,但我没听,血气方刚固执己见一头扎进去,也记得她对我说,那你要做,我就义务帮你,帮你处理公司的一切工商税务的问题。
所以我们一路奔跑或失意,跌倒或爬起,一路有人陪你逞强陪你画风景。
7.
福州离江家渡并不远,离我原来的生活圈也不远。可我在心里就是不愿意再与他们产生联系。
于是我努力认识新朋友,比如伟楠、璐璐、大腿、胡也冉然、半拍、小罗汉等等。伟楠给我介绍出版社编辑;璐璐陪我连续看同一部电影看了两场,一起吃火锅知道我的情绪后抢走我的酒难过得哭鼻子;我拜半拍为师跟她学设计;偶尔周末有空我就和从白俄罗斯学钢琴回来的小罗汉一起去琴行听他演奏,他们和我原来的圈子形成强大的对比,我强有意图地重建自己的生活和圈子,我在内心期盼开始一场焕然一新的生活。
我慢慢开始有意无意的告诉自己,不能再萎靡不振了,所以逼着自己去跑步,从国货东路一口气跑到中洲岛,跑到不剩一丝气力。
但这些都起不了多大作用,我依旧像个死循环一样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沉沦,我觉得阳光太刺眼,觉得每一个路过身边的人都是一张可怕的嘴脸,觉得他们都带着冷眼,觉得这个世界不怀好意。
半个月后,我再次入职了一家公司,这是我第二次对自己说不要逃避,去试着拥抱一下这个世界,尽管你已经焦头烂额精疲力尽了。
后来和老杜聊起,才得知当年我们从四川回来后,他也走了很长一段像我如今艰难的旁人无法救援的路。
如果说人都是要熬过无数个歇斯底里辗转难眠的夜深人静才能看到第一缕晨光的话,我希望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日子了,我希望在我不得不需要越过无尽深夜的时候,能有人陪我抬头看看沿途的漫天繁星。
8.
情绪糟糕的日子总是反反复复,出门上班会觉得慌张,下班回家躲进夜里才觉得有点安全感。
情绪最差的时候,甚至想过回到家乡的海岛上躲起来,心情好就跟渔民出海打鱼,心情不好就跑到海岛的山丘上去看看海。
于是这段日子里我问自己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究竟要走多远的路,才能走出荒野,才能看见山峰,才能那么刚好的相遇或重逢?”
如果有一天我们要满身污泥面对风雨寒流,一定要顶住,纵使你不喜欢单枪匹马,你也不能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