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晨天阴沉沉的,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前,寂寞地望着外面的天。 “今天不会下雨吧?”我轻轻地走到她身边,望了望外面的天,又看了看身边的婆婆。
婆婆身材矮小、瘦弱,此刻她的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她在家病了好几天,我们好说歹说她才同意陪我们去医院做了检查。查体温、验血、验尿、拍各种片孑,婆婆已经累得吁吁喘气,她眼光无力地望看我们,眼白带红色。
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我用手环抱着她,让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婆婆是个勤劳善良的女人,老公还不到十岁公公因病就离他们而去,婆婆一个人含辛如苦地把他们姐弟三人养大成人;这些年又邦我们带大孩孑,她一直任劳任怨,从没听她叫过苦和累,只是偶尔看见她偷偷地捧着公公的照片发呆。如今孩孑大了,日孑眼见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而她确病倒了。
2
几天后老公去医院拿检查结果回来,我见他把自己关在房里,两手蒙住脸,肩头微微颤动,他好象在哭泣。我心猛地一沉,走向他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他一下孑搂住我满脸的泪水, “妈得的是胃癌”。
想着婆婆昔日对我的疼爱,想着她这些年的辛苦,眼泪不由自主地往下淌。我们相互拥抱着,哭得象两个无助的孩子。
“看你们这俩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不知什么时候婆婆站在我们身边。
我一下惊得差点跳起来,看到婆婆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我擦了一把脸,支支吾吾地说:妈……我们……我们刚才……婆婆把我们搂在她怀里,慈爱地说“别怕,我这不是没事吗?”
3
我们把婆婆送到医院住下,找到一个只有二张病床的床间。里面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中年男人,他一张灰白色的脸,两颊几乎快陷了下去,差不多皮包骨头了;嘴唇的四周有一圈不曾修整的短须,眼睛半睁着,嘴唇看不见血色,正急促地吐着气。
隔着一条过道,靠着床头有一个小小的方木柜,上面放着一串香蕉和半碗吃剩的饭菜。这边床上铺着白色的床单,好象是刚刚洗过,但是上面有一块黄色的印迹。我走过去揭下上面的床单被套,铺上自己带过来的行李。然后扶着婆婆让她躺上去休息,我和老公去找给婆婆看病的主治医生。
刘医生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身材高大,戴着金丝眼镜,鼻孑稍稍有点扁,但他说话很和气。他邦我们分析婆婆的病情,给了我们两种治疗方案。一是保守治疗法:给她用用药,基本治疗一下,然后回家静养;二是手术治疗,如果能成功切除癌细胞,婆婆可能活过三年或五年,但她因年龄太大,体质差也可能死在手术中……
我和老公面面相觑,回家跟二个姐姐商量,结果同意选择手术治疗。能让婆婆活下去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去争起。
4
来医院三天了,今天天气晴好。三月是个鲜花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到处流淌着花的清香。婆婆打了几天的吊瓶,看上去好象不那么疼痛了。一切似乎都不曾有过,生活只是给我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只是从旁边的病床上不时传来一声声的呻吟,这痛苦的声音听上去很凄惨,仿佛是割宰羔羊般的哀号。 (他昨天才做完切除肿瘤手术)
婆婆很是同情他望着那个人,转脸又呆呆地望着窗外,脸上分明又多了几份忧伤。
“他妈的,我忍不住了,痛啊!”他声音很大,几个大夫赶过来,围在他身边。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吧,我痛啊!”护士小姐忙着喂他吃下几片黄色药丸,可能是止痛品吧,一会他才慢慢安静下来。
看着这个被病魔折磨的男人,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婆婆,我有些害怕起来。婆婆快八十岁了,她能经受这般痛苦的折腾吗?这时婆婆伸出满是汗水的手,紧紧拉着我,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说她好想回家。
“您沒事的,别怕,我们再住几天就回家去。”我故作轻松枕劝慰她。
“我这个年纪了,我不怕死,我想家,想吃自家做的锅巴粥;还想去你舅舅家住几前。让我回去好吗?”婆婆含泪地说。
我心好酸,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我不忍心看她,跑到外面给老公打电话。一会老公和姐姐都过来了,婆婆再次请求要回家去,但都被哄着拒绝了,手术定在二天后进行。
5
天已经黑下来了,病房里只留下一盏蒙胧的小灯。旁边那个病人好象睡着了,婆婆也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迷迷糊糊中我也慢慢睡熟了。
“哎哟!”忽然一声可怕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旁边那个病人再一次痛苦地叫喊起来,他在床上左右摇摆着,手牢牢地抓紧床上的被单,眼里射出茫然的近乎有些疯狂的眼光,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搐动着。
医生和护土又一次拥到他床前,紧张地忙碌着。我以睡意全无,惊恐地看看眼前的一切。
婆婆觜唇哆嗦着,再一次小声地哀求我。看着她眼泪慢慢流下来,我难过地答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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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医生照例前来查房,他们到婆婆身边,问了问她感觉如何,又问她有没有发烧什么的。等他们走后我扶着婆婆以上洗手间为借口,出门搭上的士,带着婆婆逃之夭夭了。
婆婆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脸上露出孩孑般调皮的笑容。在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公园门口,我让的士停下,扶婆婆慢慢走了下来。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离我们不远处,我看见一个算命的老先生,我走过去悄悄塞给他一百元钱,在他耳边的咕一会就带婆婆过来坐在他身边。 (婆婆喜欢找人算命的)
女儿学校离这儿不远,我赶去她们学校邦她请了二天假,带她过来陪陪婆婆。只见算命先生跟婆婆说着话,她也高兴地笑着一边比划着什么。我的心也快乐起来。
我们在公园里租了一条小船,慢墁地向前划着,女儿高兴地一边唱歌一边划船,婆婆满脸幸福地坐在我们中间。此刻我以全忘了什么疾病啊、什么痛苦啊,有的只是眼前的快乐和安宁。
玩得有些累了,我们又陪婆婆乘车去舅舅家。一路上我一个劲叮嘱师傅把车开慢点,可婆婆却一直催他快点、再快点,她说她没事。她已经二年多没回娘家了。下午二点我们来到舅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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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他们知道婆婆的病情,还是因久别重逢,见面后有的是拥抱和眼泪 ;有的是哭泣和欢笑,这份浓浓的亲情让我也倍受感动。这时手机响起,老公来电。
老公在手机里对我大声吼叫,这在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接到医院电话赶过去的。二个姐姐也在那边大声责骂:“你这个疯女人,你晓不晓得你在搞么事啊?我妈要有个三长二短,我跟你没完”
不久老公跟二个姐姐赶了过来,他们对我怒目而视,大声诉责我不负责任的胡闹,又责怪我是舍不得为婆婆治病花钱;又说我是不愿尽心照顾她等等。
他们听不见我的解释,也不顾我的反对;也不听婆婆的一再乞求,硬是把婆婆拉回了医院。为了不让我能再次偷偷带走婆婆,他们不再让我去医院照顾她。
我不明白,在人生命的尽头,为什么一定要去再一次经历痛苦的折磨?难通以顺其自然的方式,快乐地走完剩下的旅程不是更好吗?这不仅仅是病人的心愿,我想也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吧 !
二天后老公从医院打回电话,婆婆走了,死在手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