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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年我刚满一岁，是我最能吃、最能喝的时候，这个关于我自己的故事，就发生在那个时候。
那时，我每天能吃五、六顿饭，甚至，半夜醒来的间隙，还要补个夜宵。
早餐一般是鸡肉或者牛肉，它们蛋白含量高，吃起来香。
中午一定要加杯奶，不是普通的牛奶，而是专供奶粉，味道清香。午后的窗边，阳光充足，伸个懒腰，打个满满的饱嗝，就可以睡一个舒舒服服的午觉了。
晚上睡前得来个零食助眠，我喜欢海鲜味的，有大海的咸，海鲜的鲜，像奥利奥泡牛奶，光闻闻味道，口水就已经充斥满口腔。
我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也可以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睡醒了就吃，吃饱了接着睡。
有时候我在想，生活原本就该如此。
可是，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多半会落空，我自然也不例外。
在我猫生最幸福的时刻，不幸降临了，我被遗弃了。
遗弃前我的名字叫嘟嘟。
而此刻的我孤零零地站在大街上，窝在树坑里，浑身沾满泥土，成了一只标准的流浪猫。
我能理解他，真的。
当初买我，他花了不少钱；喂我，也花了不少钱；隔三差五的小礼物，自然也费了不少钱。
我怎么能怪他呢？
我只能怪我自己，谁让我是一只矮脚猫呢。
除了很贵的标签，其它一无是处，非要再找个优点，就是太能吃、太能睡。
我怪我自己身体不好，四肢短小，随便跑两步就喘；吃的多了，躺的时间长了，脊椎和关节都有问题；还有那讨人厌的猫藓，像狗皮膏药，贴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我想他受不了，我理解他，我讨厌自己。
当流浪猫的几天时间，我猫生第一次开始规划自己的猫生。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两条路。
要么乖乖找个猫舍，把自己再卖一次，毕竟还值点钱，把命运交给老天，乞求遇到个好人家；要么当一只流浪猫，自己的猫生自己说了算，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我理想中的选项是后者。
这是我最后的倔强，我不断地暗示着自己：和挨饿挨冻相比，我更害怕背叛、害怕伤害，害怕遗弃。
心理的最深处，总是盘问自己：老天为什么让我成为一只矮脚？
然而，理想终究不能抵御寒冷，抵御饥饿。
快入秋的天气，晚风已经有些微凉。
我孤零零趴在路边的树坑里，看着马路对面的猫舍，门口那盏大灯下，一大盆猫粮就那么放着。
红灯已经开始闪烁，心跳声也随着红灯咚咚响。
绿灯亮了，我前走了一步。
“小脏脏，饿了吗？”
成为流浪猫的第三天，我从嘟嘟变成了小脏脏。
一个满脸胡子的人拦住了我，我躲到树后面，仔细打量了下他。除了满脸的胡子，就属脸上几道疤痕最明显了。
他冲着我笑，我感觉背后发凉。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猫条，是海鲜味的。此刻的我，管不了什么疤痕，什么背后发凉，本能驱使着我凑了过去，恨不得一口吞掉。
烦人的身体，最近感觉好像鼻子也出问题了，闻不到大海的味道。
大胡子趁机摸了摸我，他甚至都不嫌弃我的猫藓。他似乎还看懂了我的心。
“小脏脏，笼子外的世界很有意思呦，不去闯闯吗？”
食物涌进我的肠胃，能量充满了我的身体。
凭什么矮脚就要被遗弃，我不想认命，我要证明自己。
啪啪啪，红灯又亮了，我转身走入黑暗。
“饿了就来找我，我就在那。”
磁性的声音像棉衣温暖了我全身，我记住了他。
第二章
我终于找到了一群流浪猫，注意，是找到，还不算加入。
我意识到，这是我猫生道路上一个意义重大的开端。
当我用自己的小短腿费劲地跟着他们的时候，感觉像骑着自行车追火车，看似遥不可及，但我总会告诉自己，只要跟住了，总能追上的。
很快我便知道了：我所面临的困难，比我预料的要严重得多。当然，饥饿仍然是一个主要威胁。
还有住的问题，它们给我了窝，甚至都不算它们给的。
因为那地方在群居巢穴的边缘，几块破纸板被风意外吹到两个树根的中央，不挡风，不遮雨。
我觉得它们愿意让我待在这，可能只是想要个门卫。
不仅如此，我万万没想到，最大的困难居然来自我的身份，我是一只矮脚猫，我被卖地很贵。
这个流浪猫群，大多是些进不了猫舍的猫，俗称田园猫，也有那么几只被遗弃的猫。他们靠自己的本事生存，不用说，对于我，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种明显的荣耀的神气。
只有我神气不起来。别说神气了，我觉得自己在它们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个群里除了我，哪个没点真本事，跳得高，跑得快，甚至还能抓老鼠，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生存的本事。
而我呢？别说跑跳了，肚子因为腿短还在地上呲着那，当然，主要还是吃的太胖。
想想我以前的生活，吃饱睡，睡饱吃，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实像闪电一样，咔嚓一下击穿我，把我带到这里。我羡慕他们，但我不嫉妒，我只是为自己难过，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被遗弃了。
在这种情况下，自卑感很快笼罩我心头。他们大多对我很热情，但我能看出来，也有很多人在暗暗嘲笑我，等着看我笑话。
这其中就要属那只蓝猫表现得最明显了，我那时喜欢叫它小蓝，它喜欢搞恶作剧，看起来就像一个对人毫无怜悯心的家伙。
每天下午，当我饿的头晕目眩，忍不住咽口水的时候，它，小蓝偏偏就像听见我的口水声一样，叼着一块食物，要么是捡来的鱼虾，要么是捉来的小鼠，蹲在我旁边。
它不是一口吞掉，而是一边舔舐，一边小口咀嚼，要是小鼠，还要用爪子来回拨弄，一边拨弄一边还用眼睛余光扫我，我但凡一闭眼，就能听到它吧唧吧唧地咀嚼声。完事后，总是设法打个响亮的饱嗝，冲我说道：“小短腿，我后面毛结住了，帮我顺顺呗。”
加入猫群后，我从小脏脏变成了小短腿，我不知道为什么都喜欢在我名字前面加一个小字，但我真的很讨厌这个字。
所以，我也叫它小蓝。
这个可恶的家伙！它明知我饿的爬不起来，还叫我去给他舔毛。
有一天，我们外出觅食，它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尤其是在那些母猫的面前，把它啃剩的一块虾头硬塞到我爪子上。
“我能力强，一会还能找到。”
这种侮辱太放肆了。我感觉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我沉默地接过这块肮脏的施舍品，猛地一下把它远远甩在旁边的臭水沟里！
小蓝吃惊不小，愣了下，用爪子不停挠头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用自己的眼神告诉它：它如果要是再公开嘲讽我，我会用行动告诉它，腿短和打架能力没啥关系。
小蓝从此便恨我了，但它再也不敢在公共面前侮辱我。
没过多久，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发生了。
有一天，猫群的公粮少了。所谓的公粮就是猫窝旁边的空食盒，经常有人好心人往里面放食物，对于这些食物，一般都是大家共同食用，可今天它变少了。
不用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身上。
天啊！上帝啊！难道饥饿是我的错，我就活该成为那只替罪羊吗？
我知道，大家怀疑我是正常的：因为在大家看来，偷吃公粮，大概只有我这个饭量贼大，但每天只能吃那么点的猫会干吧。
就在我百口莫辩的时候，猫群里的老大站了出来，它替我解了围，但说真的，我宁愿不要它帮我解围。
“小短腿跳不到那个位置。”
它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俯视着我，轻描淡写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抱歉呀，小短腿，我们真的忘了，你是小短腿。”
小蓝故意把短腿两个字拉地很长。
小短腿又一次被大家都记住了，大家也许根本不在乎究我究竟有没有偷吃公粮，但大家一定记住了我的特征，或者说是缺陷，因为这能带给他们快乐。
第三章
一个多月以来，我就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这一切简直叫人难以忍受，但也只能默默地忍受。为了生存，即便自己的缺陷被人无限放大，被人践踏，但这不就是追求自由地代价吗。
当然，大部分的猫并不是有意欺负我，这我看的出来，但我也看不出有谁想和我交朋友。不管怎么样，我感觉他们大部分还都是在怜悯我的。
而我宁愿饿死，也不愿让人怜悯。对一个猫子汉来说，在没有比被别人怜悯更伤人自己尊心了。
我不会退缩的，我就是咬着牙，也要把这苦难的日子熬过去。
它们不大搭理我，我也躲着它们。除了一起觅食活动，我喜欢一个人消磨时间。
饥饿迫使我要经常光顾各种小区的垃圾站。
我在周围几个小区垃圾站上疯狂地寻觅着：剩菜剩饭、外卖袋、零食袋，一切能充饥的东西我都往自己肚子里塞。要是能碰巧翻出几块鸡肉、牛肉，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饕餮盛宴了。
当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喜欢平躺过来，让全身沐浴在阳光下。
我满意地看着落日的余晖，那金色的阳光撒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我喜欢躲进草丛里，和阳光玩捉迷藏，追着它跑，或者躲着它，让它照不到我，那种暖洋洋地感觉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比起之前打着饱嗝晒太阳的日子，少了那排栅栏，那面玻璃，心就能飞起来，自由地飞起来，因为它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受着一手的阳光。
夕阳渐渐落下，生存的现实又向我袭来，黑暗中，我趴在地上，远远看着猫窝中心地带，看着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睛，我在心中默默地向它们呼喊：亲爱的朋友们，我不奢求你们的友爱，但你们也该让我平等地生活在你们之中吧！
渐渐地，我被大家遗忘了。这就是说，大家似乎连嘲笑地兴趣都没了。按常理来说，要是被周围人遗忘，那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对我来说，这却是求之不得的。我只祈求让我得到一点安宁，让我能全力以赴对付可怕的饥饿。
秋天快结束了，冰冷的寒风也来了，每一个人都在为熬冬坐着准备，对于我来说，就更难了。
饥饿已经使我连翻垃圾桶的力量都没了，寻觅的食物已经补不上所要消耗的热量，我甚至开始出现幻觉，脑子里不断闪回着：躺在栅栏里、玻璃下打着饱嗝的场景，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一点点奶味清香。
我清醒地知道这是梦，因为我的嗅觉早就消失了。
我甚至为了能让自己嗅觉恢复，在自己的窝里寻觅来很多重口味的液体，有84消毒液、酸柠檬水，甚至还有一块占满油的抹布。
别问我怎么能闻见它们气味的，我能从周围人的眼神和步伐中读出这些东西的气味。
“小短腿的垃圾站。”这是小蓝对我和我家亲切的称呼。
第四章
饥饿的煎熬中，我却意外遇到了一次饱餐的机会——但我宁愿被谁打一巴掌，也不愿意饱餐的机会。
寒食节到了，这天的人类要给自己的祖先烧纸送钱，会有很多贡品。
对于我们来说，这真的是一个难得地饱餐机会。通常，为了躲避环卫追打，还有其他领地的挣钱，猫群会派出几只猫，在自己领地里刨回食物，活很轻松，重点是刨食的过程甚至可以边吃边拿，这种美差基本上都是首领指派。
上午，猫群首领把大家叫到一起，让大家自己推荐寒食节找食的人，每个人都拍着自己胸脯，大声叫喊着自己的名字，我自然默默地下头。
“我推荐小短腿。”
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我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朝着声音方向看去，是她，猫群里为数不多的三花，据说她也是被遗弃的猫，因为是只橘猫，平时很可爱，大家都喜欢叫她小桔。
还没等众人说话，她继续说道：“小短腿虽然运动能力差，但它细心，臂力强，还能分辨食物毒性，我相信它可以。”
猫群里哗地一声全笑了起来，大家用这笑声一致通过了她的提议。
这又是一个侮辱，我全身的血轰地涌上心头，感到自己的意识和灵魂立刻就要脱离开身体，向外飞去。我的爪子拼命地挠脑袋，只希望能狠劲抓住个什么东西，好让自己暂时控制一下。
当大家都散场，老半天，爪子上毛茸茸的感觉才把我拉了回来。我刚刚居然薅下自己一把毛，凌乱地粘在爪子上，直到此刻，我才感受到那身体的疼痛，感受到了鼻子口里喷着火一样的热气。
我恨这个小桔，本来我就快被大家遗忘了，可今天她又使大家这么随意地嘲弄了我一次。
我决定还是去刨食。不过，我心里想：谁要是抱着险恶的心理出言挖苦讽刺我，那就让他等着瞧吧。
寒食节夜晚，空气里弥漫着厚厚的烟雾，满地的纸屑，酒水，还有那些让我魂牵梦绕的食物。
好不容易等人们散去，借着微弱的灯光，趴在周围的我们慢慢向前凑去。
有饿的已经开始狼吞虎咽，但我不行，虽然我也很饿，可我就是不能这样干，我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让我脑子里不停回放小桔的声音。
黑暗中，一只巨型狗窜了出来，还伴随着它恶狠狠的声音。
“都给我滚，这全是我的。”
粗狂的声音吓了我们一跳，那恶狠狠的眼神扫了我们一圈，自顾自地低头吃了起来，可怜的猫咪们不知道何去何从，想走却又舍不得，只是默默趴着，似乎乞求着能吃点剩食。
我不会理会他，我害怕，但我不能躲，躲了就随它们心，应了它们话。
为了让自己能多刨点，我叼着一个塑料袋，开始往里面刨起来。
“你再干什么！”粗狂的声音像狂风差点将我击倒。
“我装食物。”
“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还有牙齿的咯吱声。
“这是公共区域。”我不敢抬头，“再不吃，一会环卫来了，就都吃不上了。”
咯吱的声音停了下来，一摊口水滩在我面前，紧接着是从胸腔里蒙蒙的哼声，巨大的身影从我身边走开了。
“我记住你了，小短腿。”
恐惧暂时压制住了我的愤怒，面对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我用尽全身力气，刨满一袋子食物后匆匆离去。
回到猫群的我像回到家一样，长长呼了一口气。
远处的平台上，几只回来的猫咪正在聚拢自己带回来的食物，猫群围坐在一起，等待着享用美食。
高出的台子上，首领冲着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它的侧面，小桔一个劲地冲我笑，像是鼓励成功的战士。
我真的好羡慕他们呀，强壮，美丽，世间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到它们身上。但当我回看自己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心理猛然间又翻起另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我恨小桔，但我又对自己这份恨后悔。我弄不清这种突发的情绪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首领开始分发食物，我终于饱餐的机会来了。
“呦，小短腿挺能吃啊，加餐来了？”
小蓝故意扯着嗓子，声音尖锐的能划破玻璃。
我忽然明白了我情绪的来源，此刻，我依然是我，一只短腿猫，一只不属于这里的猫。
但我恨它们，恨小蓝的尖嗓子，恨首领的面无表情，甚至恨小桔的笑容。
我拒绝了食物，独自一人回到我的窝。
就在我舔舐爪子，寻觅爪子缝中的食物时，小桔出现了，依然带着她那种让人讨厌的笑脸。
“这是你应得的。”
她递给我一些食物。
“我吃过了。”
嘴上的倔强终究没有抵挡住肚子的生理反应，咕咕的叫声出卖了我。
噗嗤一声，她笑了出来。
“你再不吃，我可就吃了，反正算你请我的。”
我愣了下，爪子已经控制不住地伸过去。
“你之前主人对你不错吧？”
她忽然问了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挺好，但终究把我遗弃了。
“看你样子就猜到了。”她叹了口气，“我也一样，养的再好，终究也是被遗弃。”
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它，漂亮的三花，修长的大腿，身上没有多余一点肥肉，脸上还若隐若现的有几道疤痕，实在和她说的‘养的再好’不沾边。
“哦，对了，我要跟你道歉。”
我愣了下，放下食物。
“一直忘了问你叫啥，光跟着他们喊你小短腿了，这事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还是那个标志性的笑容，我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伸出来自己的爪子。
“我被遗弃前叫橘子，现在叫小桔，很高兴认识你。”
“我，我叫嘟嘟，现在，现在叫小，小......”
“我知道了，叫小嘟是吧。”
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我鬼使神差地点点头，名字代表身份，我是不是终于有了自己身份。
今晚的星空真的很亮，圆圆的月亮，漫天的繁星，每颗星星都有他们自己的名字，也都有他们自己的群落，所以他们显得那么亮。
小桔的行为无疑给我的精神投射了一缕阳光。猫要是处在厄运中，哪怕是得到别人一点点的同情和友爱，那也是非常宝贵的。品格低下的猫会立即顺藤摸瓜，把别人的这种同情和友爱看做是解脱自己的救命稻草，一旦抓住，就会拼命不放；即使叫别人沉没，也要让自己跳出苦海。面对一个稍有道德教养的人来说，就不会是这样。我珍惜这种美好的人情，同样以高尚的心灵给予回报。
第五章
我越发为自己害臊了；是的，我已经到了这般落后的地步，又怎配让人尊重呢？
在这个新的强烈的精神刺激下，我想做的更多。
尽管我的运动能力依然那么差，我的嗅觉依然时好时坏，但只要我去觅食，只要我跟着大家一起活动，我就要付出所有；我跳不高，那么我就在台子下面多转几圈，总会有高处看不到的角落；我跑不快，但我能把大家翻剩的垃圾桶再翻一遍，总会有意外收获；我没嗅觉，我不好找食物，但反过来，我能抵御更刺激的味道，有更多的机会。
就这么过了好多天，我发现自己瘦了，吃的也不是那么多了，更能抗饿了。
我的变化自然也被大家看在眼里，多了许多友善的目光，少了些许尖酸的笑声。甚至，连首领都找到了我。
“小嘟，最近表现非常棒。”
还是那张冰块脸，但至少叫对我名字。
“还有，寒食节的事我听他们说了，你表现非常勇敢，很棒。”它主动地蹭蹭我。
“对了，我叫小军，这片我罩着，有事找我。”
最后，从那长冰块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嗖的一下跳走了。我舔了舔它蹭过的地方，想确认下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我的心情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愉快过。
好久，一阵寒风吹过，肚子的咕咕叫声唤醒了我，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
几个猫围在一起嘻嘻哈哈肆无忌惮地笑着，我凑近一看，是小蓝几个，一只可怜的老鼠在他们围的圈里来回乱窜，活命的希望让它拼劲全力，但它越这样，笑声就越肆无忌惮。
我鼻根一酸，径直跑了出去，不想看到那只可怜的老鼠，更不想听它们的笑声。
马路上，车嗖嗖地飞过，不知不觉又回到那个红绿灯路口，马路对面，那家宠物店的灯光依然亮着，门口的饭盆在灯光下被无限放大，印在我的眼睛里。
红灯啪啪地闪烁着，进入最后的读秒，我远远望着那盏灯，那饭盆。
黄灯亮了。
“我能活下去。”我默默告诉自己，转身离开。
不远处，在我没发现的角落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嘻嘻哈哈的笑声已经结束，猫群又陷入沉静。我拖着软弱无力的腿爬进窝里，只有睡眠才能让我忘记寒冷、饥饿。
忽然，一片鲜红色的肉印入我的眼眶。我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不是梦，就是一片肉。
我惊慌地躲到一边，脑袋下意识地在脖子上转了一圈。
当我发现周围确实没有别人，才敢凑过去，像盯着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战战兢兢地用爪子碰了碰。
老天啊！的确是一块肉，还是那么的新鲜。
一种强烈的饥饿感冲进我的胃，让我的胃囊开始痛苦地抽搐，抵抗饥饿的意志被眼前这块肉瓦解；本能的生理作用很快就把理性打得一败涂地。不知什么时候，饥饿已经引导着我的双腿，冲到那块肉的面前，眼神中的其他渐渐模糊，只有那块肉越来越明显，清晰。
我舔到了第一口，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瞬间打穿自己。
忽然，我好像听到了那只小老鼠绝望地挣扎声，还有那些肆无忌惮地嘲笑声。
我在做什么？
提问题的‘我’立刻问住了回答问题的‘我’。我只感到脸上又烧又痒，如同什么人在头上交了一瓢滚油。
理智告诉我，我正在做着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而眼下还有挽回的余地。
当我把这块肉放到小军面前，局促地说明情况以后，小军的双眼困惑不解地眨巴着，老半天没反应过来。它凝视我好一阵，再次确认那是一块肉之后，终于开了口。
“这肉还挺新鲜。”
“不是我的我不吃。”
我怕自己反悔。
“小嘟，既然是你捡的，你就吃吧。”
“不是我的我不吃。”
我回答地更快。
“那这样，肉我收下，完了给大家分分。我这还有点别的，送给你。”
“我说了，不是我的我不吃。”
我生怕它强迫我接受它的馈赠，赶忙跑了回去。
今晚的星空漆黑一片，黑的连星星都看不见，害怕被小军追赶，更害怕自己回头，我只想让自己冷静下，我跑出了猫群。
马路上零星的几辆汽车，红灯路口的啪啪声让我烦躁的情绪渐渐安稳下来。
我为自己骄傲，我做到了。
饥饿只能揉虐我生理的痛苦，但不能压迫我高贵的精神。
晚风中，树林里一声熟悉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是那只大黑狗。
“今晚带你们找点乐子。”
还有很多只狗，嘴巴不停地哈气，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腿短，但我要用尽全力，此刻的我已经是猫群的一员，我要抓紧回去报信，我要保护我的同伴。
胸口像一个快爆的气球，压得我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像狂乱的鼓点，咚咚咚急促的响着，随时准备一起爆炸。
在它们来的前一刻，我赶回了领地。
身后，伴随着那粗狂的呼呼声，大黑狗已经跳到了我面前，眼睛直勾勾瞪着我。
“小短腿，我们又见面了。”
“我叫小嘟！”
我很害怕，但内心那份骄傲告诉我，我不能害怕，后面就是我的伙伴们了。
尽管如此，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向后慢慢退。
“咱们先拿它开开胃。”
大黑狗冲着周围几只狗戏虐道，我拼命呼喊，奈何胸腔已经没有空间，声音像断线的风筝，根本飞不出他们的包围圈。
黑影渐渐围上来，盖住了我的猫窝，盖住了我眼前的天。
黑暗中，我匆忙拿起窝里的东西扔了出去，啪啪的声音，换来大黑狗更加肆无忌惮地嘲笑。
“今天也让你体验下当老鼠的感觉。”
当我拿起垃圾窝里那瓶84消毒液的时候，大黑狗的笑容忽然停顿了下，黑影也停住了。
啪的一声，我立马把84洒满了一整窝。
大黑狗漏出锋利的爪牙，发出呼呼的声音，但却停住脚步。
原来它们怕84，我跳上前，在84里滚了一圈，让全身占满84味道。
我绷着脸，呲着牙，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跨。
它们在自己的呼呼声中，居然在向后退。
“一帮怂货，给我上。”
大黑狗停住脚步，恶狠狠地摆动着自己的舌头，猛地跳起，吵我扑来。
面对大黑狗的那张血口，我害怕地用爪子去挡眼睛，但奈何那条短腿压根够不着。
也许这就是一只矮脚猫的命运吧。
呲呲呲，一阵风从我身后跳过，瞬间和大黑狗撕咬在一起。
我长舒一口气，它们终于来了。
“黑狗，你越界了！”
小军站起身，瞪着黑狗，黑狗噗嗤笑了出来。
“谁规定这是你们的？”
两波人分别站在两个人后面，龇牙咧嘴看着对方，剑拔弩张地压低人喘不上气。
渺小的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帮上什么忙，至少不是害怕地连眼睛都遮不住。
我从窝里拿出最后一瓶84，递给小军。
“用这个。”
小军摆摆手，示意让我躲后面。
“小短腿还是抓紧躲起来，别一会拖我们后退。”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进我耳朵，我拿着84站到了一边，也许我还差的太远，离这个群体还很远。
黑狗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没错，我确定他是在瞪我，闷声哼了一声，带着群狗转身离开了。
大家都是长舒一口气，小军走到我身边，冰块脸挤出一丝笑容。
“小嘟，今天多亏你，我们都要感谢你。”
我愣了下，脸不由自主地发烫，我觉得很不自在，我不愿意让大家把我当成英雄看待。因为从根本上来说，我觉得自己做的是任何一只猫都该干的事，我希望是大家中的一员，一个普普通通的一员，大家互相宽容，坦诚、不歧视、不妒忌。就算谁做了天大的好事，也不要大惊小怪地张扬；相反，要是谁遇到什么不幸就给予真挚的友爱和支持。
“这块肉你当之无愧。”
小军把那块肉又拿了出来。
面对这快肉，我忽然没了方向，一边是肚子的咕噜噜，一边是内心的挣扎，我能拿这块肉吗？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一个猫，为了自己的群体，做了自己本分的事，获得意外的‘奖励’，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一个事实：这不是我该做的事，我依然不是这个群体的猫，所以，我能获得意外奖励。
“说不定黑狗就是它引来的呢。”
果然，小蓝刺耳的声音印证了我的想法，“上次就听说它去招惹那只黑狗。”
“不是这样的。”
我很意外，也很惊喜，还有一道不一样的声音，是小桔。
小军看看小桔，再看看猫群中的叽叽喳喳，眼神中包含着一股复杂的情绪。
“今天散了吧。”
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小军结束了大家的议论，各种散开，场地里又只剩下我，还有我那个七零八落的窝。
第六章
老天爷跟我的玩笑似乎还没开够，就在我快饿的起不来的时候，第二天，我的窝里居然又多了一块肉。
几乎和上次一模一样，还是那么新鲜，还流着油腻的肉汁。
我疑惑了：天底下哪有这等事。
猛地一个想法像闪电掠过我的脑袋：天啊，是不是有人故意把肉放到我这里？我浑身打了一个颤。
是的，我现在断定事情肯定是这样。有一个人大概为了帮我，又怕伤我自尊，就采取了这么一个方法。
这是谁？
我立刻搜索所有熟悉的名字，我很快确定－－－这是小桔干的。是的，肯定是它。
这时，我心里马上沉浸到一种巨大的激情里，并且夹杂着一种莫名的恐惧。
一个人没有友谊是痛苦的，可友谊一旦来得太突然，太巨大，也能令人不安。尤其像我这样在生活中受惯歧视的猫，接受一个在我看来很有身份的人的友谊，真的有点受宠若惊，就像一个需要温暖的人突然来到火星子乱窜的打铁炉旁，又生怕躺着一样。
但不论怎样，我得很快选择处理这事的办法。要么立即找小桔，把肉退给它；要么仍旧交给小军。反正我不能拿！
冒冒失失去找小桔，可能不合适，也许仅仅是我自己意会了吧；要万一不是它，岂不自找难堪吗？
那么，这样看来，我只得再交给小军了。
但这次，可千万不能在叫它当众表扬我了。如果它再那样做，我简直忍受不了。再说，大家会不会觉得我在演戏，为什么这种好事就我能连续碰到？谁也没法解释清楚。当然，我要想办法侧面问问小桔，看看这个魔术究竟是不是它耍的。我想：要是这的确是它，它一定承认，因为它的目的没达到。
我已经想好怎么做了，但我心情是不能很快平静的。对任何人来说，这样的事情都可以看成极不平常的遭遇。我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竟然能出现在我身上。
我震惊，感动，我觉得愉快，感到忧伤......为了所有这一切，我真想吐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来。
当我来到小军窝的时候，里面居然传来一声女高音。
“请进。”
我踌躇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进，但既然人家已经叫我进了，就不能退了。
来不及多想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原来是它，是小桔。
“我就知道你又要来。”
我站在原地，留不是，走不是，脸憋得通红。
“怎么？又捡到东西交公来了？”
我的心一紧。
从它那笑嘻嘻地表情中，我断定是它干的，绝对。我迅速放下肉。
“小桔，你......请你不要再这样捉弄我。”
它很惊讶，先愣了下，说：“捉弄？小嘟，我真难过！我想不到又伤了你的自尊心，但请你千万别见怪......这事是我做的。我知道你的脾气，我明白这样做确实不恰当，但我想帮你，想不出还有别的办法。我要当面送你，你肯定不会收。可看看你的脸色，你这样下去怎么办？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任何捉弄，我只是想帮你。我已经有了生存能力，我够吃的，你放心，我真的只是想帮你。”
它捡起那块肉递给我，两只眼睛对我真诚地望着。
“不。”我固执地说，把头扭到一边。
它又转到我的正面，同样固执地把东西再一次递给我，甚至有点生气地说：“你非要不可！你脾气怎么这么怪！”停了下，它又用商量的口气说：“这样行不行？这些算我借你的，你以后有了再还我就是。”
“不......”我又把头扭向另外一侧，两颗眼泪忍不住已经从眼角流出。
我听见它长长叹口气，没有继续追问我。
这个时候，小军回来了。
我赶忙擦干眼泪，嘴唇发颤，正想开口说明，但小军抢先说话了。
“别说了，我都知道。”它转过头对着小桔说：“咱们商量的事，我去找它们说了，它们都同意了。”
看着一脸懵的我，小军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嘟，我跟那几个说好了，以后它们捕食把你带上，你可以学学，其实没啥难的，你抓几次就会了。”
我明白这也是小桔的主意。我无法再拒绝了。
我的感情汹涌澎湃，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只能默默地点点头，强忍着泪水走了出去。
寒风吹着尖利的口哨，带着沙粒、枯树叶向我脸上打来，但我丝毫感觉不到冷，至少我还有个窝。
黑暗中我平躺在自己垃圾窝里，我怕趴下眼泪就再也忍不住。
一道身影随着一身微弱地笑声站到了我的面前，虽然我看不清它的面容，但我熟悉它的微笑。
“小嘟，我还想和你商量件事，你看行吗？是这样，这不快入冬了嘛，咱们猫群得找一个能喝的水源，活不难，不需要爬高走低，就是需要耐心，多走多看，记录哪些能喝，哪些冻住了，今年轮到我了，你看我对附近也不熟，你能不能帮帮我？”
它试探性地询问着，依然那么小心翼翼，却让我无地自容。
“你放心，有好处的，咱俩平分，绝对公平......”
它怕我拒绝，抓紧补充起来。
“我去！”我打断了它的话，我不能再退缩，不能再躲避。
它高兴了：“这太好了，明天下午咱们就出发，我等着你！”
我点点头，看着它离去的背影，一股暖流正要升起，但又被刺耳的声音划破。
“咿呀，我当谁来着，原来是你们俩！”小蓝站在我身边，又看看小桔离去的背影，忽然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天天都需要你爱，我的心思由你猜......”小蓝胡乱哼着歌，身子故意摇摇晃晃地走了。
我站在黑暗中，感到嘴里有一股咸味，大概是牙齿把舌头咬破了。
真正的冬天到了。
刺骨的寒风像头上的一把利剑，每天都在提醒我，吃不上东西就得死。
我那只有顶棚的垃圾窝在寒风中来回摆动，一晚上，我只能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伴随着肚子咕咕的叫声，只期望第二天的太阳早早到来。
但我感到幸运，我现在终于有些出路了：我可以跟着它们几个学习捕食，可以从原本不多的食物里分到一杯羹。这可不是嗟来之食，我是用我自己的劳动来换取回报。我还要跟着小桔一起为猫群寻找水源，这是我的工作，为这个集体做的工作，自然也能吃到点公粮。
冬天再冷，我也有希望熬过去。
第二天，我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地跟着小桔开始寻找水源。
它看见我，噗嗤笑了出来，故意抬着头说：“呀，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来的，我答应你了。”我挠挠脑袋，不敢直视它的眼神。
“那就走起，大冷天的，咱们多跑跑就不冷了。”
我们顺着街道，穿过水渠，沿着河边快速寻找起来。
这活并不难：找到能喝的水源，记录位置，估算它冻住的时间，然后回去汇报。
第一次单独和一个小母猫一块干活，感觉很别扭，我有意走在它的身后或者前面，就是不敢和它并排一起走。
可小桔似乎一点也不，它看出了我心思，故意和我扯闲篇。
“你喜欢咕噜吗？”它凑到我身边。
“喜......欢。”我向后躲。
“可没听见过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胸腔肯定很特别，好好奇你的咕噜声呀。”
它又蹭到我边上。“你不知道，笑死我了，就小蓝，它的那个咕噜声，不对，不应该叫咕噜声，应该叫噪音，有点像刀子划过玻璃的感觉......”
它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很少对答。
“哎，小嘟，你这会能给我咕咕下吗？我真的好好奇呀。”
我躲开它的眼神，低下头，鼓捣着胸腔发出声音。
“咕咕......”声音在饥饿的威胁下完全变了型，像干枯的树叶，一捏就碎。
“哎，我知道，你是饿的！”它站定了脚步，拉着我开始往回走，很快，我们回到了猫群，嗖的几下，它跳上公粮盆，拨出一些猫粮。
“这是你的。我的那份早上我已经吃掉了。”
我看着地上的洒落的猫粮，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天啊，我怎么能相信有这么多呢？
“明天还得继续，你可别偷懒。”它怕我不要，喊完这句话，就拔腿跑了。
我呆呆看着这摊猫粮，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它把它的也给我，甚至可能是它明天的，后天的......
看着地上颗颗珍贵的猫粮，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这份帮助了。
不远处，听见了小军的声音。
“小桔，去哪了？我到处找你呢。”
“找我干嘛？”小桔的声音。
“哎呀，你这人！你怎么忘了今天是我生日？我可准备了好些吃的，就找你呢。”
“呀呀呀，我还真忘了，急啥嘛，要是你天天有好吃的，我巴不得天天去呢。”小桔爽朗的笑声。
“但愿如此。”
“哈哈哈......”
听着交织在一起的充满感情的愉快的笑声，我也笑了。我为小桔高兴，为小军高兴，我也为自己高兴。
青春、友谊和爱的花朵，就是在饥饿中，也在蓬勃地怒放着。
第七章
我破天荒地饱餐一顿，食物让我的幸福感爆棚，我尝试着打出自己曾经的咕噜声，但被一声刺耳的尖笑打断。
“兄弟，香不香。交好运喽，不过，可千万小心小军扇你耳刮子！”
我的兴致一下子全没了，哼了一声，爬回自己的垃圾窝。
在小桔的帮助下，我的生活好过很多。它甚至还帮我找来一些零散的纸盒、破布，原本到处漏风的垃圾窝，也渐渐有了一丝温暖。
对于我来说，还从来没有和一个母猫有过这样的亲近呢。当然，在我和小桔之间，除了它对我的关怀和我对它的感激，再没有别的什么了，这我很清楚。但我总觉得心中不安，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我想人在经历一些自己从未经过的事情时，不管事情本身是好是坏，大概免不了有些紧张吧。
我渐渐喜欢上我的生活，虽然饥饿时不时的还在困扰我，但我的精神上已经渐渐战胜了它。我在新的环境，新的集体，体会到了友谊。尤其当我身处逆境的时候，这种友爱不是更难得吗？
每天，我都会和小橘去寻找水源，去和伙伴们练习捕食。每天都会有欢声，有笑语。我从前故意躲着它，现在很喜欢跟它并排一起走。
有时，我甚至会表演一段自己的咕噜声，它笑我声音粗的像老虎，而我呢？不是自怜自艾地默默低头，而是打趣我祖上十八代就是老虎。
生活也有这样令人快活的时刻！对我这个让人歧视的矮脚猫来说，这突然出现的一幕真像梦境似的不可思议。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却又是一个温暖的冬天；这是一个贫瘠的冬天，却又是一个充实的冬天，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冬天。
可好事总是不长，霉运总伴随着我。
不久，一种不一样的气氛出现了。我感到，猫群的其他猫都开始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待我和小桔。尤其是小蓝，给大家比比划划，挤眉弄眼，似乎我们做了什么坏事。我非常痛苦，倒不至于他们怎么对我，而是为小桔不平。我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欺负，但它平白无故，能忍受得了吗？
事情远没有完。过不多久，又牵扯到第三个人－小军。
小桔和小军的关系一直很好，这谁都知道。我自己也经常朦胧地感到，像小桔和小军这种关系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恋爱’吧。
看得出来，那些风言风语传进了小军耳朵。幸灾乐祸的小蓝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吗？
就在昨天回来后的间隙，我听见了小军和小桔的谈话。
“小军，大晚上把我叫出来总有事吧，为啥又不说呢？”
“小桔......我.....很苦恼！你和小嘟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你也听小蓝造的谣了，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和它没什么关系，看着它我老想起自己刚来猫群的样子，就是想帮它。”
“那难道不能换个方式吗？我给他送......”
“你根本不懂，不懂我们这些被遗弃的心。小嘟活的是多么小心翼翼，它自尊心那么强，它怎么可能接受，你为什么不想想，一个猫困难到这样的地步，而且要正直地活下去，除了宝贵的自尊心还有什么来支撑它呢？”
“那你也不能老和它单独在一起啊。”
“我们是在一起工作，没什么见不得。”
“不是的......你就不看看有多少猫再说你们的闲话。”
“这可笑，让它们说去吧，我不怕。”
“这叫我受不了......”
“想不到你也这么可笑，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你别管。”
“你......”
“我怎么了？”
我飞奔着离开了那里，向着自己的垃圾窝跑去，我感到难受、羞愧，我已经给别人带来这样的烦恼！
从此，我不敢再看小军的眼睛。我觉得它应该恨我，我对不起它，它的烦恼不论怎样，都是我造成的。
小军呢？也真的陷入一种深深的苦恼中，平时连话也不说了。它平静的内心和高傲的生活完全被这件事打破。以前，它总是和小桔一起觅食；现在，它总是一个人低着头孤零零地走着。虽然，它还是那个捕食高手，冷酷首领，但我能感受得到，它的内心正在经历很大的波澜。
谣言越传越凶，所有猫都在背后议论纷纷。不但我，小桔，连小军也成了攻击对象。平时，大家对我的指点就不用在说了，现在又加上了小桔和小军，谁让它们那么出色呢，原本是私下的嫉妒，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缺口，能不尽情渲染，攻击一番吗？
这倒也罢，最糟糕的是，我们三个无辜者之间的尴尬局面造成了一种极难堪的嫌疑。由于小军的苦恼，别人真的以为我和小桔关系说不清。而小桔又是一个生性倔强的人，根本不愿向小军的这种态度屈服。至于我，又能做什么呢？误会是由我产生，我除了痛苦和沮丧，实在一筹莫展。
我想，事情已经发生，一切都无可挽回，但起码还可以做到，再不跟小桔去找水源。而且，以后远远躲着小桔，我应该回到独属于自己的孤独中去。
第八章
第一场雪来了。
雪连续下了一天一夜。落雪的白天和夜晚，都没有起风，天气并不怎么冷，甚至有一种微微地暖意。雪花一直在静悄悄地飘落，大地很快被白雪覆盖。
我终于第一次和雪接触了，以前一下雪，我就趴在窗台上往外望，我好奇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图案，一种怎样的味道，一种怎样的感觉......
此刻，我终于体会到了，雪花覆在身上，暖暖的，静静的。
雪是第二天停的，雪一停，就刮起来大风，满天的云彩骤然间像撕裂的棉絮一般分散开来。苍白的太阳从云缝中斜射出微观，大地白的有些刺眼。
没了飘雪时的温柔，雪花像一颗颗冰冷的子弹朝着我射来，我紧紧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雪也似乎不像昨天那种晶莹可爱了，看上去惨白惨白，加上黄昏的涂抹，心头泛起凄凉之感。
我不去跟着小桔找水源了，我也不跟着他们学捕食了。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孤独中。
眼下的孤独不同于往日。我曾经短暂地闯入另一个生活领域，而当这个插曲像流星一般逝去的时候，心中便留下一个巨大的空虚。刚刚才尝到些许甜头，那味道还在嘴里徘徊。反过来，觉得眼前的路，具有更大的苦味。我怀疑是命运的捉弄。虽然不是处处相信命运，但命运显然在掌控着我。
我呆呆望着猫群的深处，它今天去找水源了吗？它还喜欢听咕咕咕吗？
估计不去了，它以前就是为了帮我才去干着活的，它那么有能力，根本不需要那些公粮。现在，它为了帮我，却受到诽谤。这多不公平。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桔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到处找你......你怕什么？你为什么不跟我去干活？亏你还是个男子汉！”
它撇撇嘴，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我感到无比惶愧。
我怎么对它说呢？她该知道呀，我这样做是对的，我不应该让它也承受那些。我想分辨两句，但挤不出一句话。
它并不给我机会，继续恶狠狠地说：“都偷懒几天了，该动动了。”
它的那幅毫不在乎，勇敢坦荡一下子震撼到我，像一道闪电划过我的灵魂，我忽然觉得在它身上看到了一种陌生而又让我惊奇的东西。
我后来慢慢细想，才明白过来：这是一种精神，一种自信坦然的精神，而我恰恰是没有的。以前，我尽管算得上刚强倔强，但内心总是有一种自卑。雪夜黄昏，它用它精神上的闪光照亮我的缺陷。
或许是它的坦荡胸怀感染和鼓励了我，我抬起头，大大方方地看着它。被我一看，它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雪地上的微光映出了她清秀的脸庞、倔强的额头、一双美丽清澈的眼睛。嘴唇微微翘起，付出一丝亲切的笑意，显示出她性格的另一面：温柔、真诚、恬静。
“走，咱们现在就去。”它望着我。
感激之情在我胸中奔突，我尽量控制住自己。
“小桔，我在不能连累你了。我自己完全可以活下去，你是个好人，我像姐姐一样尊敬你......”
泪水涌出我的眼睛，热辣辣流过冰冷的脸颊，滑落到雪地上。
它噗嗤笑了出来，说：“等你啥时候能抓到一只老鼠了，我就认你这个弟弟。”接着，它叹出一口气，“那今天就算了，明天，明天咱们可一定要去，不然你就拖姐姐后腿了。”
它冲我诡秘一笑，转身没入茫茫雪夜里。
我呆呆站在门口，心理情绪始终不能平复，我决定走入这雪夜，也许冰冷的雪渣能让我清醒冷静下来。
刚走两步，就看见小蓝，它大概是今天吃多了，出来消食吧。
我想躲开它，但它明显看见我，冲我跑了过来。
围着我转了两圈，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嘴角对着讥笑，又是那股尖尖的声音。
“爱情的滋味甜不甜呀？”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我没有出声，一扬手就狠狠给了它一爪子。
我立刻惊呆了，我怎么能打人呢？
小蓝也惊呆了。不过，它很快反应过来，冲着我扑过来。
我们扭在一起，倒在雪上打滚。
一旦打起来，我哪是这家伙的对手，我明明比它矮一截子那，我的爪子还没碰到人家的头，就被它嚯嚯几拳打了回来，脖子、脸都被它的爪子狠狠挖了好几道。
一道道的刺痛直击我的脑子，冲的我脑子嗡嗡的，好在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我还能抓起雪扔回去点，不然就真成了单方面挨揍了。
就在我眼睛已经被打的快睁不开时，忽然，我感觉小蓝猛地从我身上跌落了，先是咚的一声响，紧接着“妈呀，妈呀”地叫开了。
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小蓝这爬起来。我看见它用爪子呲着嘴角上的一丝血。
我发现小军站在小蓝面前，皱着眉，一声不吭地看着它。我明白了，刚才是小军把它打到的。
小蓝看着小军阴沉的脸色，显然还有点自知之明，往后退了几步，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骂：“小军，你个熊包，老婆被人拐了的熊包。”
小军刚想追，又停住了脚步。
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这是一个极为难堪的场面。
我犹豫了一下，走进他一步，还没容我开口，它转头望我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它走了，迅速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站在空荡荡的雪地上，望着它远去的背影，心理难受。它不想和我说话，对我分明深有成见，但仍然帮助我。多好的一个人啊，正直，刚正。
但难道你就看不出我和小桔真的没什么吗？你能相信那些生造瞎编的谣言吗？请你认真想一想吧。
第二天，我没有和小桔去找水，我离开猫群，我怕见到它们。
可是，上哪儿去呢？
远远望过去，白雪茫茫，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更没几个行人，整个城市像是被冰雪彻底冻结一样，毫无生气。小河对面的工厂里，厂房屋脊上的烟囱冒出一阵阵灰白色的烟，融入铅一般沉重的天空。冷飕飕的风夹着细小的雪粒迎面打来，像扎了无数枚刺的一般疼。
滑溜溜的路面上，我不小心滑倒了。滑倒就滑倒，我索性也就不爬起来，闭住眼躺在雪地里，专心地、痛苦地思考着唯一的答案：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小桔横遭非议，小军强忍痛苦，还有那可恨的小蓝，脑子里全是它们这帮人窃窃私语地画面......这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我现在甚至憎恶自己的存在。
可是，小桔痛苦，小军痛苦，难道，难道我就不痛苦？难道我自己真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种委屈的情绪使我鼻根发酸。我知道：我沦落到这个境界，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是一只短腿猫吗，我跳的没你们高，跑的没你们快，我知道自己的缺陷，但我从来不眼红你们！我也从不抱怨，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可是，可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接纳我？尤其是小桔......
不，难道帮助也是罪过？
不，它是高尚的。它不仅在物质上帮助了我，更重要的是在精神上给了我友爱和温暖。它帮助了我，却为此遭受到非议，我又有什么资格、理由去怪罪它？
还有小军，它明明就能看出我和小桔真的没有什么，它为什么就不想想呢？它也许只是顶不住大家的舆论，它良好的品格只能使它在舆论面前忍受，但也因此而越发加深了它的痛苦。
说到底，还不是我的出现造成了这一切。
我不想起来，我浑身滚在雪里，冰雪的刺痛更加猛烈，刺激我浑浊的脑袋，刺激拥堵的血液。
太烫渐渐升起，已经快中午了，我什么也没吃，但我一点也不饿。
我仰着头躺在雪地里，一道光刺到我，是马路对面高层窗户的反射光。
此刻，那家那户里，是不是也有一只小猫咪，它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雪景，用爪子不停地挠折窗户，企图感受一点点雪的滋味。也许，它还有着一个梦，可以到雪地里来打滚的梦。
当然，窗台下一定还放着它的饭盆，水盆，肯定还有鲜美的鸡肉干，牛肉干，当然，这样的天气里，主人也许还会抱抱它，亲亲它，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
我忍不住哭了。
雪又开始密了，大了，飞舞着的雪花把天地间搅得一片迷蒙。太阳消失了，高层楼房消失了，树也跟着慢慢消失了，蒙蒙中，只有马路对面的那一道红绿灯啪啪啪地闪烁着。
我是多么不想做那个决定，但我又必须去这样做：为了解脱所有其他人的痛苦，我决定离开猫群。
这无疑等于自己扼杀自己。我知道，我一切美好的愿望被打碎了，为了今天和将来，我已经走过了漫长而艰难的路，现在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却遭到了挫折，而这个挫折竟是这样没有料到的原因所造成。
甚至，我的将来呢？我又要回到那个房间里，透过一层厚厚的玻璃看外面，有足够的食物，有足够的温暖，但，还有再次被抛弃的风险，像多余的垃圾，随手甩开。
可是，此刻的我能做什么呢？我的存在，只会加重别人的痛苦，我没有那种既能排除别人的误会和痛苦，又能使自己安宁的力量。我连自己的生存都顾不住，能做的只是承受加倍的痛苦，甚至都换不来别人的不痛苦。
但，至少我摸过雪，在雪里打过滚了，一种豪气油然而生。
我不再懊悔自己的决定，这是我内心真实的诉求。从某种意义来说，这只是对另一颗高尚心灵的回报。
第九章
雪越下越大，一阵风过，雪花在空中翩翩起舞，欢呼雀跃起来。
红灯亮，我走过了那条冰封了马路。
“小脏脏，饿了吧？”
刀疤男抚摸着我的毛发，一小碗温水已经放到我面前。
我摇摇头。
“那怎么了？生病了？”
他抱起我，顺着我的毛发开始检查，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发出咕咕的讨好声了，他笑了笑，拿出一根猫条。
“奖励你的。”
猫条被我两三口吞掉，他看着我微微笑着。
“知道为什么奖励你吗？”
他用那双布满疤的胳膊一把抱起我，双手开始在我身上挠起来。
“你看看，大肚子下去了；再看看，猫藓也全好了，看样子过得不错呀。”
我两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自己的委屈。他似乎一眼看穿了我，笑着用双手裹住我，走进了宠物店深处。
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里面的吼叫声。房间很大，摆着各种笼子，里面关着各式各样的猫猫狗狗，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有病。
“那只，我从路上捡的，腿被车压断了。”刀疤男指着笼子，给我一个个讲述起它们的故事，“还有那个，调皮鬼，从树上掉下来，站不起来了，我从公园捡的......”
看着笼子里的这些‘朋友’，我忽然好惭愧，它们都在努力的活着，而我呢？
刀疤男把我放进一个笼子里，放了些食物和水进来，但它没有锁门。
“笼子里有笼子里的世界，外面有外面的世界，笼子里的它们向往外面的世界，而笼子外的猫咪想过笼子里的生活，关键得看自己，你自己究竟想过什么生活，选择了就去做，做了就别后悔，这就是人生啊。”
他长叹一口气，忽然哈哈大笑，捏捏我的鼻子。
“猫生也是哦。”
我趴在笼子里，看着周围渐渐安静下来的它们，我究竟想过怎么样的猫生呢？
夜晚降临时，我从笼子里爬了出来，冲着刀疤男点点头，我还是想去做自己选择的猫生，我走了出去。
夜晚的城市，在漫天大雪的包裹侠，我就这么独自一猫走在空荡荡的马路上。
我要离开这里，我也要离开猫群，我要去走一条自己的路，就像这雪一样，明天太阳出来，又是崭新的一天。
摸着黑，我回到了自己的垃圾窝，属于我自己的窝。也许，明天就不属于我了，但它是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代表我某个我努力的时光，一段自由的时光。
我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自己的窝，像亲人离别时的拥抱，感谢它对我无私的陪伴，感谢它为我挡风遮雨，我永远会记得它。
垃圾窝里，我又发现了一块肉，不用猜，一定是小桔放的，它估计找了我一天，又害怕我吃不上饭，它依然还是它，那个高尚的灵魂。而我，希望能把这份友谊深深刻在脑海里，不管走到哪，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小桔。
我悄悄将那块肉，还有自己留存的84消毒水一并放到小桔窝前，希望对它有帮助吧。
最后扫了一眼自己的窝，走了出去。
夜空中的启明星已经微微亮起，蔚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星。一轮明月挂在高空，清洌洌的光芒照耀着白雪皑皑的大地。
昏黄的路灯，把我矮小的影子印在雪地上，看着那道影子，似乎想了许多许多，又像什么也没想。感情的潮水在胸中涌动，酸甜苦辣，样样味道都有，想笑，又想哭......
至少，影子里的我肚子没有拖在雪地上了，我一头冲进了雪景中。
顺着小河，感觉自己走了很远很远。没有睡觉，没有吃饭，肚子饿得两眼发黑，腿不停地打颤，短短一截路，自己已经数不清的摔了多少跤。
终于，我倒在了一颗树窝旁，闭住眼睛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倒在这里，再也起不来了。一种孤苦伶仃的感觉控制了我，寂寞、灰心，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记得在秋天的时候，我正怀着美好的心情从眼前这条路上走向猫群，走向自己向往的新生活。现在，却离开猫群。这也许是我整个生活转向的起点吧。
尽管如此，我对此却不后悔。就像刀疤男说的：自己选择路，跪着也要走完。
后来，我梦见我死了，尸体被冻成一块冰疙瘩，骨头被冻裂，但奇怪的是，为什么我死了还觉得冷呢？
原来我并没有死，我只是被冰雪覆盖住，隐约中我还听到了远方的呼唤......
我醒了，睁开眼睛一看，是小军，它不停地在呼唤我。
“小嘟，小嘟。”见我醒了，它兴奋地用舌头舔我。
我立刻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一阵颤栗闪电般传遍全身。以前所有的嫌隙顷刻间化为乌有，它又重新站在我面前。
我好像又重新抓住了友谊的尾巴。
“对不起，没想到把你逼到这份上，我听小桔说，你已经走了，我就一路追了过来，回去吧，我们都很喜欢你，大家也知道了你用84打败黑狗的事，小蓝知错了，马上就来了，别走了，大家都离不开你。”
它像个大哥一样一下子抱住我，一股暖流流进我的心里。我在它的胳膊弯里哭了。幸福、喜悦、委屈，所有的感情都一齐涌上来。
这时候，身后响起一声喊叫：“追上了，追上了”
是小蓝的声音，它后面跟着小桔，它看见我，喜悦的笑容绽开在脸上，糊在脸上的冰雪也被挣开，显得五光十色。
“小短腿，对不起，对不起。它们都跟我讲了，现在我向你道歉，我耻笑过你，伤害过你。请你原谅，你是一个有骨气的好猫，不好的是我。我毛病太多，我记起了你的好处，你帮我们多刨食，帮我们挡黑狗，帮我们找水源。从今以后，我要向你好好学习，小短腿，哦，不，是小嘟，我错了，我以后不叫你短腿了。”
小蓝傻傻说了一大堆，看大家都愣在那，又觉得缺点什么，忽然大喊道：“咱们拜把子，以后你就是我兄弟，我看谁敢欺负你。”
我被它最后的话逗乐了，但流出的却是感动的泪水。
“我不会记恨你的，我们以后一定是好朋友。”
小桔走了上来，对着我说道：“咱们回吧，还有好多活要干呢。”
我们都笑了，在雪中笑的很开心。但我仍然没有起来，我看着小军，不知怎么开口，小军看穿了我的心思，开玩笑地说道：“看你犹犹豫豫，还有什么要谈判的条件吗？”
我认真地对他说：“那你......一定要和小桔和好。”
小桔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小军害羞地转过脸一个劲地挠头。
小蓝一把拉起我，大喊道：“小嘟，咱俩多余，抓紧给人家两个腾地方。”
“你找打。”小桔噗嗤笑了出来。
小桔追赶着小蓝跑进雪里。
我拉着小军也跟着跑进了雪里。
浑身的血液在激烈地涌动，泪水快蒙住了眼睛，两边那耀眼的雪景渐渐模糊，模糊了......
那一年是我最难的一年，也是我最幸运的一年。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