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雨水。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
还是少年时期,雨水一过,莫名开始慌张。雨水一过,家里的农活便赶着趟纷至沓来,并没有那么多闲心去体味“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景,也没有闲心去聆听“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的妙音。那些繁重的田园生活,夹杂着母亲憔悴的面容,父亲拖沓的步伐以及我疲惫的,想说又说不出的埋怨,成为我年少的梦魇。
天虽渐渐转暖,却又是乍暖还寒,可怜了我们这些花农。油纸布遮着的大棚,并不像现在的这般宽敞,里头密密麻麻藏着玉兰,茉莉之类的广东花,冷不得,热不得。母亲背一把锄头,我紧跟其后。“掀!”母亲一声令下,油纸布掀开,馨香也扑面而来。那是躲在温室的玉兰,散发幽幽暗香,并不知道外面的疾苦与严寒,开得热热烈烈。紧随其后的,稻草啊,麻绳啊也将落下来,要以最快的速度躲开。油纸布掀开后,母亲和父亲便挽起裤管,下塘出塘泥。还是早春二三月,入水甚是凛冽,母亲和父亲并无犹豫,踩下烂泥塘,深一脚浅一脚地挖渠。也有和煦的暖风,并没有多余的闲情逸致,天会很快黑下来,冷下来。长长长长的沟渠,在冷冷的寒春,也足够父亲母亲累得一身汗。天很快擦黑,母亲和我又将掀开的油纸布拉好,严严实实压上砖头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等回到家,夜已黑透。
三月过后的天,终于回暖,玉兰,茉莉等花卉,终于可以堂堂出了温室大棚,再也无需早掀晚收。接着,便开始漫长的茶花种植。父亲早已经用拖拉机运回了几车的黄泥,簇新的花盆以及望不到边的茶花。去年的茶花,需要全部换盆重新栽种方可以长得更快。母亲挑上簸箕,麻利地来来回回。她蹲下来,咬牙,憋出一口气,嘿地一下,装满黄泥的簸箕在母亲肩膀的前后两端,晃晃悠悠,母亲快速向前,如此来来回回,黄泥全部运到。父亲戴上手套,将垒得如山高的花盆一个一个抽出,一个一个摆放。我则负责将瓦片敲碎,将花盆底下硕大的孔遮上,母亲已经麻利地将黄泥倒入,拿起一棵茶花,又倒入黄泥,用力一按,一棵茶花便亭亭玉立种完。一刻也不得停歇,直到腰累的直不起来,扶腰站起来看到母亲疲惫的脸上满是汗珠,终又弯腰继续苦干,我心疼我的母亲。
漫长的四月,将花园填充得满满,农活便开始了。五月一号一过,开始插秧了。也许有美妙的风景,秧田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青山和蓝天,闲云几许,聚了又散,散了又开。母亲并不需要我下田插秧,无非帮忙递一些物件。也许有蚂蝗,它们会爬上你的小腿,吸你的血,我总在水田中胆战心惊,偶有痒感,便飞速 爬上堤田,仔细检查。真有不幸运之时,蚂蝗已经缩进了血管,我尖叫连连。母亲无奈地上岸,用手掌轻轻拍打,蚂蝗便钻出来。细细软软的一团蠕动,那是我无数梦魇的开端。我抬头看母亲,那是异常美丽平静的一张脸,细发沾了汗珠贴在她脸颊的两端,劳作,使她早衰。抬头往远处望,水田已经被父亲插得一排一排,一列一列,整整齐齐。
六月天开始,便要开始和太阳作斗争。天仿佛很难下雨,毒辣的太阳永远高悬,无风,树叶一动一动,没多久便开始干枯蜷缩,裂开的土如同一张大口子,撕心裂肺地呼唤着水的到来。加快,加快,我和母亲从十点开始需要浇花。我们飞速地在舀水和倒水间来回穿梭,汗水和河水将我们的衣服全部打湿,一丝风也没有,也寻不到一丝云影,树静立不动,蝉聒噪地更添无数烦乱,花永远浇不到头!一垄一垄,永无止境!
那些劳作的画面,似乎一回忆,便夹杂着酸臭的汗水扑面而来,干涸的嗓子似乎焦渴得要冒烟,母亲疲惫的双眼,父亲弓起的腰背总在无数个梦境中出现,那些你向往的田园生活,粗砺得不忍回忆,并没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逸。他们压垮了父亲母亲年轻的脊梁,夺走了父亲母亲年轻的脸庞!
雨水,草木萌动,雨媚风娇,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