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004年——启蒙与探索

2004年我的生活开始变得丰富起来。在父母的帮助下,我学会了说话、走路、认识了不少数字与汉字,开始阅读,也开始进行社会交往。在这一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天上掉螃蟹”这件事了,因为这奠定了我以后兴趣发展的方向。

(一)

我两岁那年,我们一家搬到滕州市人民法院附近的平房里住。

为了避免“偷生”孩子的事实被别有用心之人知道,我爸妈也是费尽心思。特别是刚搬来的时候,白天、晴天人多的时候几乎不带我出门,只有到了晚上、下雨天人少的时候他们才敢把我带出来透透气。至于把我带出去玩,去游乐园、去商场,也是很少发生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他们觉得自己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有时候也让我姥姥带我出去玩。也就是说,虽然整天提心吊胆,但我也没受太大委屈。

周围的街坊邻居对我很友好,隔壁邻居家两个十几岁的大姐姐——芳芳姐姐和秋涵姐姐好像很喜欢和我一起玩。当时两排房子的中间小路的上方架了一根木棍,我和那两个大姐姐就经常在下面扔球玩,看谁能把球扔过两米多高的木棍。当时我的身高只有几十公分,再加上力量不够,因此玩这样的游戏我经常输,不过我玩得很开心。

我还记得有一次秋涵姐姐觉得我的指甲太长了,便要帮忙为我剪指甲。可没想到她直接拿了一个做针线活用的铁制剪刀给我剪指甲,可把我给吓坏了。

那两个大姐姐的妈妈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我喊她二娘。她对我也很亲热。我爸妈不敢带我出去玩,她就用她的摩托车驮着我出去兜了一次风,那一次特别的经历给我这个很少看到外面世界的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二)

有一次我去邻居家玩,看到邻居家里墙上挂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用彩泥捏的鸟,还发现了一个用药瓶盖子做的小灯笼。

我很喜欢这两个小玩意儿,就问邻居这灯笼和泥塑是在哪里买到的。邻居家里人告诉我,灯笼是用口服液的盖子做的。泥捏的鸟的话,滕州市中心人民医院门口有一个手艺人,经常在那里摆摊卖泥塑,你可以买一个。

回到家后我就向我妈要泥塑和灯笼。我妈找来了很多口服液的盖子,然后拿出了一个做针线活用的锥子,把它放在火上烤热以后扎向瓶盖,这可怜的瓶盖便被戳了一个洞。其他的盖子也是如法炮制,最终用线串在一起,一个小灯笼就做好了。

第二天,我在我妈的陪伴下去了人民医院门口,见到了那个手艺人。他给我捏了一个泥人,白色的皮肤,花花绿绿的衣服,似笑非笑的嘴巴,再加上那仿佛骨碌碌转着的眼珠子,那是多么传神生动的一件杰作!我心满意足地走了。可是我回家以后就把泥人大卸八块,攥在手里捏着玩,最后好好的泥人被我玩成了碎渣。

近二十年过去,人民医院的门口早已不见了手艺人的踪影,如果我当初不那么顽皮,或许会保留下来这个泥人,那该多么有纪念意义。唉,只怪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太“年轻”,不懂得珍惜。

除了泥鸟和小灯笼,我有一次还在邻居家发现了一个小电风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风扇有着粉红色的叶片,整个扇面只有大人的巴掌那么大。我当时觉得这个小电扇好可爱,于是故技重施,又让我妈给我买小电风扇。我妈也答应了,就让我爸去商店里买了一个。买回来的电扇要比邻居家的大一圈,扇叶是鲜亮的明黄色,带底座,可摇头。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个初夏的夜晚,我依偎在我妈怀里,头顶有小电扇吹着,我爸在客厅看着电视,我哥在书房里学习,隐隐约约听见街上有小贩用鲁南方言叫卖着:

“烤地瓜,烤地瓜;烤梨,烤梨……”

多么温馨的画面。

现在忙忙碌碌,反倒没有当初的那一份闲适恬淡的心境了。长大了有长大了的好,但小时候,有小时候的乐啊。

(三)

除了邻居二娘一家,在那一年我所经历的这大小事情中,还有一个人让我难以忘怀。

有一天晚上我爸妈带我到市人民法院的院子里玩耍。初夏的夜晚,橙黄的路灯,空旷的大院,那个年代汽车还是奢侈品,大街上行人也很少,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又美好。

院子里常有蟋蟀出没。在鲁南一带,蟋蟀常被叫做“蚰子”。每到夏天,它们就在草丛里、空地上蹦跶,还伴有“嘘嘘”的叫声。我对此感到很是好奇,就想抓几只蟋蟀玩。但是笨手笨脚的我经常一无所获。这一幕被看门的大爷看到了,他走过来,俯下身,亲切地问我道:

“小朋友,逮蚰子来?”

“昂,这不刚吃完饭,带俺贼过来歪歪(带我侄子过来玩玩),那个谁……老师。”我妈笑嘻嘻地回答道。

“恁贼怪好歪来(你侄子挺好玩的)!”大爷也笑了笑,转过头对我说:“我看着你总不会逮耶(我看你怎么不会抓啊)?看我滴吧!”

只见那位大爷把双手合拢成一个半球形,看到地上有一个蟋蟀,便眼疾手快地用手捂住了它。可怜的蟋蟀只好束手就擒。

我很高兴,心想大爷真的是抓蟋蟀的高手,于是便模仿他的动作抓起了蟋蟀。但我速度没他快,而且手比较小。大多数时候我的手还没落地,蟋蟀早已逃之夭夭。即便是被我抓住,到头来还是会从我手指缝里跳出去。

即便如此,我还是玩得不亦乐乎。玩着玩着,突然一个蟋蟀蹦到了我的脚上,而且在我的脚上爬。不知为何,我突然害怕起来,当着爸妈和看门大爷的面哇哇大哭。

大爷见状,脱下拖鞋把那个吓到我的蟋蟀从我脚上拍下来。待蟋蟀落地后,又上去拍了几下,那个蟋蟀白花花的内脏都被拍出来了,不再动弹。大爷安慰我说:“小孩别害怕,蚰子叫我呼死了!”

我妈也用她特有的方式哄我,用手把我从脚摸到头,接着把这个动作重复两三遍,最后揪了揪我的耳朵,口中念念有词:

“狗蛋来,别害怕;狗蛋来,吓不着。吓大不吓小,拽着耳朵扭扭,一二三,好了,别哭了……”

这一晃近二十年过去,如果他老人家还健在,不知他会不会记得当年和他在一起玩的那个两岁小孩?或许他不记得我了,但我会永远记得他。

(四)

我两岁的时候,爸妈工作比较忙,我哥要上学,姥姥就过来照料我。她经常带我出去玩耍,用她的话说就是带着外孙“溜溜逛逛带玩玩”。

有一次我姥姥带我到法院院子里玩,看到有好多小朋友围成一圈,好像在玩什么游戏。

我感到很好奇,便想凑上去看看,姥姥就带我到那里一探究竟。原来在小朋友们的中间摆了一个充气的水池,里面有好多用铁做的“鱼”,很多小朋友水池边拿着鱼竿在钓鱼。

我也兴高采烈地加入了游戏之中。虽然我年龄尚小,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没钓到什么。但我并不气馁,到最后还是钓上来一条粉红色、黑色和黄色相间的小鱼。

听家里人后来讲,那次游戏好像是按小时计费的,钓上来的“鱼”到最后还是要送还摊主。但我怎肯轻易将我的“战利品”奉还他人?于是我闹着想要把那条“鱼”据为己有。摊主也不想为难小孩子。就摆摆手说:“行吧行吧,这“鱼”就给你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鱼”是怎么上钩的,回家一看,原来是“鱼嘴”上有一块磁铁,鱼竿线的末端也是用磁铁做的,“鱼”就是被磁力吸上来的。当然我当时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磁力,只知道在大人的口中,那玩意叫“吸铁石”,可以“吸”铁。至于里面的原理,岂能是一个两岁小孩能搞明白的。

(五)

2004年的夏天,山东的天气特征可以用八个字形容——“温湿多雨,洪涝成灾”,这主要和当年副热带高压不活跃,雨带偏北有关。

我小时候并不明白下雨是怎么一回事,但当时城市内涝的情景还是给我留下了些许印象。虽然我们滕州平原靠近微山湖,境内有荆河等大小河流,有一定的排水条件,没受到什么大的洪灾。但三天两头下雨,道路积水严重,有时候连车都没法开,行人只能穿短裤和凉鞋,走起路来跟下河摸鱼的没什么两样。

下的雨一多,原来在土里的蚯蚓、蜗牛等小动物开始活跃起来。蚯蚓是靠体壁呼吸的,蜗牛是肺螺亚纲动物,虽然它们喜欢潮湿,但都没有利用水中溶解氧的能力。当它们的巢穴被雨水浸泡时,也就只好爬到陆地上呼吸空气。我家住带院平房,不住高楼,因此这些小动物有时候就会爬到家里来。

有一次我妈在打扫厕所的卫生,我就在旁边看着。当我妈挪开洗手池(当时我们家的洗手池是用砖头堆砌的,可以挪开)的时候,我就在洗手池底下看到了一条二十厘米长的大蚯蚓。它通体暗红色,身上的肌肉交互收缩,体表波动从头传到尾,带动身体蠕动着前进。

我当时很害怕,吓得叫了起来,差点就哭了,惊恐万状地问我妈:“这……这是嘛(这是什么)?”

“这是蚯蚓,下雨的时候蚯蚓就会跑出来。”我妈也有点惊讶,但还是用普通话给我耐心地解释道。

我不是很害怕蟋蟀这样的节肢类昆虫,但我害怕蠕虫、蚯蚓以及蜗牛这样蠕动爬行的小生物,因为它们爬行的样子令我感到瘆得慌。自打那次我看到我们家里有蚯蚓以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下床,生怕再遇见像蜗牛、蚯蚓这样的瘆人玩意儿。

虽然那次确实吓到我了,但我新认识了一种动物,现在想想,我还是赚了。

(六)

在这一年夏天发生的事情中,要说对我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天上掉螃蟹”一事。

我小时候喜欢玩沙子,家里人就给我买来塑料铲,在法院附近的工地上搞了一点沙子放在院子里让我玩。我感到很高兴,每天都拿着小铲子在沙堆里寻找着属于小孩子的乐趣。

盛夏的一天上午,虽然外面下着大雨,但我还是想出去玩沙子。于是趁家人不注意跑了出去。看到院子里的沙堆早已被雨淋湿,我心里很是失落。正当我准备回家时,突然听到了“啪”的一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摔在地上,好像还会动,有很多腿。

我看着它,总觉得有点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我在我妈给我买的“幼儿看图识字”卡片上看到过这个东西——这不是螃蟹吗?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的螃蟹,我很兴奋,赶忙跑到屋里把我妈叫来。我妈也很惊讶,就陪我来到院子里。看到这螃蟹还活着,我妈就找了个盆接了点水打算把它养起来。我可是不敢用手碰螃蟹,怕它夹我。最后还是家里人抓起螃蟹把它放进盆里。

回到家里以后,刚学会说话不久的我口齿不清地操着鲁南方言问我妈:“姑姑,这个螃……螃邪哎不是改水里的吗?总从天上边掉下来的(螃蟹不是在水里生活吗,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一旁的老爸也说:“就是,真奇了怪了,可啰啰好了,总掉下的螃邪哎耶(怎么掉下的螃蟹呀)?”

我妈笑着说:“我也知不道呢,最近天气不正常,这螃邪哎估计是叫‘龙吸水’吸到天上的。风一停,掉下来了就。”

我妈说的“龙吸水”,就是在水面上刮的龙卷风。

纵使螃蟹有坚硬的外壳,那一下也把它摔得不轻。养了几天以后,螃蟹就死掉了。

螃蟹“嗝屁”的那一天我舅舅家的表哥新宇来我们家玩。看到了螃蟹的尸体,对此他也是充满了好奇。就找来我们家的切菜板,一端搭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另一端搭在地上,形成一个斜面。把散发着腥臭味的死螃蟹放在切菜板上玩“滑滑梯”。现在的我自然是搞不懂一个臭烘烘的死螃蟹有什么好玩的。但当时两岁的我和八岁的新宇哥就玩得很开心。

这只从天而降的螃蟹是我一生中真正引起我注意的第一个动物,此事也在我心中播下了对水生生物的兴趣的种子。按照西方国家的“星座”概念,七月中旬出生的我属于“巨蟹座”。而激发我对水生生物兴趣的,恰好是一只螃蟹。

现在的我就读于以海洋和水产学科著称的中国海洋大学,做着与海洋环境生物有关的大学生科创项目,还加入了水族社团。

这是冥冥之中的定数,还是我在两岁时播下的种子长成的一棵小树呢?

如果是后者的话,我相信在未来,小树一定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为海洋生物及海洋生态科学撑起一片绿荫。

(七)

那时候,爸妈工作很忙,我哥要上学,而且我爸妈也不敢在大白天带我出去到人多的地方玩。于是姥姥就过来帮我爸妈照看我。

我当时很讨厌穿袜子,因为我觉得老是用一块布裹着脚丫子不太舒服,那样我的脚就受到了约束,给人一种不自由的感觉。但姥姥害怕我着凉受冻,就会给我穿上袜子。这引起了我的不满。

有一天,刚下完雨,天气阴冷潮湿。姥姥又给我穿上了袜子。我很生气,哭着闹着要姥姥把袜子给我脱下来。她老人家没办法,就给我脱下了袜子。

我破涕为笑,晾着两只小脚丫的感觉真的是很舒服。但过了没一会儿,一阵凉意从我的脚底袭来。“阿嚏!”我打了一个喷嚏,“朗娘,能败我滴袜子……袜子再给我穿行保(姥姥,能不能把袜子给我穿上)?袜子……冷……”我口齿不清地说道。

“管,总不管地(可以,怎么不可以呢)?”姥姥说,“我刚才听着你打涕奋了,你别撅业了,脱穿穿脱,真是不易治(我刚才听见你打喷嚏了,你别没事找事,脱了穿穿了脱,真是不好处理)!”

小时候我学话的能力很强,姥姥说的这句“脱穿穿脱,真是不易治”被我铭记在心。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姥姥不小心吃到了一个发霉的花生米。

“吃着‘臭蹶丫子’了(吃到霉变的花生米了)!”姥姥说。老一辈鲁南人都把吃到带着苦涩味道的霉变的花生米称作是“吃臭蹶丫子”。

脚丫子?一听到这个词,我就想到了裹在脚上的袜子,一想到袜子,我就想起了姥姥说过的那句话。于是我脱口而出:“脱穿穿脱真是不易治!”

“说滴嘛耶(说的什么呀)?”姥姥咕哝道。她哪里懂得一个小娃娃的脑回路。

(八)

21世纪初,全市上下掀起了基础设施建设的热潮,在我住的居民区附近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有盖楼的,也有修路的。

我和我家里人每次出门总能看见头上裹着毛巾(那个时候很多工地危险因素少一些,工头为了节约成本,就没硬性要求工人佩戴安全帽)干活的农民工。巧的是2004年谢孟伟、矢野浩二等主演的抗日剧《小兵张嘎》热播,剧中民兵、八路也多是头戴白色毛巾的形象。年龄尚小的我当时没怎么看懂这部电视剧,但对一点深信不疑:头戴毛巾的都是打鬼子的。

于是,街头拿锹的工人在我这个两岁小孩眼里和拿枪的八路军没有两样。

现在想来,这两者一个建设城市,一个保家卫国,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有时候,我也会在姥姥的陪伴下到工地上玩沙子,一次我见到了水泥搅拌机。在2010年代以前的水泥搅拌机大多是双卧轴强制式的,有一个很大的拌筒和进料口。2020年代有新型的竖式搅拌机和JS500/750型搅拌机,双卧轴强制式搅拌机虽然也在使用,但据我个人观察已不多见。

那次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只见它“轰隆隆”地旋转着,黑黢黢的拌筒中搅拌器隐约可见。旁边有几位工人师傅拿着铁锹往进料口输送砂石骨料。在我的眼中,它就像是一个张着巨口的吞噬着砂石的怪兽一般,非常可怕。

顿时,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我“哇”地哭了出来。姥姥见我哭了,就劝我说:

“和灰的,怕嘛?(搅拌水泥的,怕什么)”。

一开始我没听明白姥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哭声还是没止住。过了一会儿,心中的恐惧感消散以后,我不再哭泣,回想起姥姥说的话,以为眼前这个怪物就叫“和灰怕嘛”。回家的路上,我一路念叨着:“和灰怕嘛,和灰怕嘛……”

过了几天,姥姥又带我出去玩,好巧不巧又经过一处建筑工地。一台水泥搅拌机正开足马力工作着。第二次面对这个东西我没有丝毫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老友重逢般的兴奋和激动。我不等姥姥发话,上来就指着它喊“和灰怕嘛!和灰怕嘛!“。

旁边干活的工人们被我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了一阵,继续干活。

(九)

除了“和灰怕嘛”,姥姥还教会了我一句鲁南土话:“乞子猫乱屙乱尿”。

小孩子的消化系统和泌尿系统发育还不够完善,也没有定时去厕所大小便的意识。小时候的我在外面玩的时候总避免不了憋不住大小便的情况,而不懂事的我也不会选择找厕所,一般都会就地解决。

有一次我在姥姥的带领下在外面玩耍,突然就很想上厕所。就指了指我的屁股说:

“朗娘,我想……那个……(姥姥,我想……那个……)”

“你想揍嘛?想屙屎?回家再屙管保(你想干什么?想拉大便?回家再上厕所行吗)?”姥姥说。

“不管不管!我想屙!”我急了,拽着姥姥的衣襟,扭动着身体。

姥姥看了看周围,指着一片空地说:“要不然你改那哈屙吧(要不然你在那里拉吧)!”

可找着拉屎的地儿了,我很高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脱下裤子开始方便。姥姥看着我,一脸无奈地说:“你就给个‘乞子猫’样,乱屙乱尿滴!不知道肖滴慌。……不过也没事,我改这哈看着勒,你屙吧!屙完咱么哩着家走(你就像个流浪猫一样,乱拉乱尿,不知道害羞,不过也没事,我在这里看着你,你拉吧,拉完咱赶紧回家)。”

在鲁南方言里,街头的流浪猫常被称为“乞子猫”。

我听不懂“乞子猫乱屙乱尿”是什么意思,但我记住了这句话,而且把这句土话当成了“日常用语”,经常不分场合逢人就说。那些大人听到这句话以后,一开始都会觉得很奇怪,但马上就笑了起来,有的人还夸我“这小孩子真机灵”、“这么小就会说笑话了”。我觉得这是对我的鼓励,说起这句话来就更起劲了。

有一次,我出去玩,看到地上有一个黑色塑料袋,我指着它说:“乞子猫乱屙乱尿!”

“什么乞子猫耶,这不是油纸袋子(什么流浪猫,这是塑料袋)?”姥姥一脸疑惑。

“那……乞子猫是嘛?”我问道。

“乞子猫是猫,就是街航那些子改垃圾堆里边翻吃滴的猫。”姥姥解释道。

按理来说她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但我当时识字量毕竟有限,不知道“猫”是哪个“猫”。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婴幼儿大脑发育速度也在加快,可以说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较强的认识和记忆能力。我认为,作为家长一方面要规范自己的语言和行为,不要觉得“反正孩子小,听不懂也记不住”就把一些不好的言行有意无意地展现在孩子眼前;另一方面,家长应该用各种方法抓住机会开发孩子的智力,从小培养孩子良好的的兴趣和爱好。

(十)

除了水泥搅拌机,塔式起重机也是在21世纪初的工地上必不可少的设备。而且这个设备我估计在未来数十年内应该不会被轻易淘汰。它由金属结构、工作机构和电气系统三部分组成,分上旋式和下旋式两种类型。西方国家在1930年代就已经将塔机大批量应用于工业生产。而中国塔机行业起步较晚。但发展迅速,到21世纪,像三一、中联、徐工这样的建筑设备企业早已走向世界,享誉全球。

相比于几十年前的人工搬运和人力搅拌,像塔式起重机、水泥搅拌机这样的建筑生产设备确实很先进。但总有一天,它们也免不了被淘汰掉的命运。

举个例子,在2023年上映的电影《流浪地球Ⅱ》中就有对未来世界里那高达几万公里的“太空电梯”的描绘。如果真的要建造这样的巨大建筑,塔式起重机肯定不管用,我想只有能在天地之间自由来往的货运飞船和能和地球相对静止的空间站才能完成建材的运输和装卸;地球赤道上的自转线速度将近500m/s,在几万公里高的太空电梯末端转动线速度会更快。由公式可知,太空电梯末端向心加速度很大,与其对应的惯性离心力也会很大。要是用水泥这样的材料,或许没等电梯建好其早已因承受不了巨大的离心力而分崩离析,必须要高强度的新材料才能担此重任。

而且即便把电梯建在两极地区,惯性离心力可忽略。但太空电梯下部建材和地基承受的巨大重力也是对电梯材料强度的巨大挑战。

在此说明一下,别问我怎么知道这些东西的,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做过有关的物理题。

未来的人啊,请你告诉我,像太空电梯这样的东西建成了吗?你们是如何进行未来世界的基础设施建设的呢?

扯得有点远了,言归正传。我第一次见到塔式起重机也是在2004年左右。那时我正坐在一辆行驶着的小轿车里,驾驶这辆汽车的可能是我家里一个亲戚,也可能是我爸单位的司机,具体是谁,我大抵是记不清了。我就记得途中经过一个工地,工地大楼旁有一台几十米高的塔机。看到这个大家伙我感到很惊奇,就问了一句:

“那是……是嘛?”

“啊?你佛滴嘛(你说的什么)?”我妈问我道。

这时候,我发现了塔机起重臂上的吊钩,觉得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这个东西和我在“幼儿看图识字”上看到的吊车的吊钩一模一样。于是我指着塔机,用普通话惊呼:

“那里!吊车!”

“噢,这是塔吊(塔式起重机的俗称)。”司机用鲁南腔说道。

什么东西?“塔吊”对当时的我而言是一个陌生的词汇。我不知道“塔”是哪个“塔”,在鲁南方言里“吊”不读四声,读三声,这导致我对原本认识的“吊”字也不知道是哪个“吊”了。但我当时还是在车里喃喃:“塔吊,塔吊……”

……

经常到建筑工地玩虽然不安全,但谁叫我喜欢玩沙子呢?去工地的次数一多,我渐渐对工地上常有的建材碰撞发出的“咚咚当当”的声音有了感觉。恰好当时央视《焦点访谈》节目结束的时候放的BGM(英语“Background Music”的缩写,意为“背景音乐”)和工地上的那种声音很是相似。每次看完《焦点访谈》,在听到这个背景音乐的时候,我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这个‘胶粘访谈’(我当时把‘焦点’听成了‘胶粘’)和建筑工地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我小时候的脑回路确实是很清奇。能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如果我能把这种联想能力和发散思维运用到我现在的工作和学习中的话,那还就真挺不错的。

(十一)

那是一个午后,姥姥带我出去玩。我们祖孙俩来到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上,虽然当时天气晴朗,阳光正好,但是街上车辆、行人都很少。

走着走着,我突然感觉到很饿,想吃点好吃的馋馋嘴。就向姥姥说:

“朗娘,俺想吃好吃滴!管给我买保(姥姥,我想吃好吃的,能不能给我买)……糖,想吃糖。”

“你佛滴嘛(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姥姥俯下了身子,把耳朵贴近我的嘴边,问我道。

“我想吃好吃滴,想吃点心,想吃糖!”我大声提着要求,生怕她老人家听不见。

姥姥环顾四周,道路两边并没有小卖部之类的可以买到零食的地方。“这哈荒郊野岭的,哪有卖吃滴的?回家再说吧,啊。”

姥姥的一番话让我很不高兴,我就耍起了小脾气:“绝……绝对有,说……说不定,再往前走……走就有了!”

姥姥无奈地说:“行,听你的吧!”

我和姥姥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一个由三轮车摆起来的小摊,摊主是一位老太太,看上去和我姥姥年纪差不多大。

我定睛一看,摊子上就摆放了许多待售的零食。我一停,这步子就再也挪不动了。

“朗娘,我想买零食……”我指指那个摊子说道。

姥姥同意了,上前问了摊主都卖些什么,摊主说点心和水果糖都卖完了,现在只有泡泡糖和牛肉干。

说实话,这一晃快二十年了,我就记得个牛肉干,另外一个是不是泡泡糖我不太确定。我还记得那包牛肉干的包装是棕黄色的,“牛肉干”三个字周围是蓝紫色的底子。

我姥姥拿起了一包牛肉干和泡泡糖,和摊主一起看着我说:

“你是想吃泡泡糖还是牛肉干?”

这两种东西我都很想吃,但姥姥让我选择其中一个,这让我犯了难,泡泡糖?牛肉干?到底该吃哪一个?不仅是“选择困难”,而且那两个老人就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尽管她们笑容满面,但这仍旧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丝恐惧,就感觉我姥姥和摊主很可怕,她们俩就像两个从童话世界里走出来的“巫婆”,正在逼着我这个小孩子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恐惧、不安、慌乱……种种情绪在我的大脑里涌现。我流下了眼泪。

两个老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姥姥对我说:

“总回事?总哭了?我就是问你,想吃牛肉干还是泡泡糖,你哭嘛?(怎么回事?怎么哭了?我就是问你,想吃牛肉干还是泡泡糖,你哭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我缓过来了,呜呜蔫蔫地说:“牛……牛肉干……干吧……”

于是姥姥付了钱,买走了一包牛肉干。虽然得到了好吃的,但我的心情却很糟糕。回家的路上,眼角的泪水被风吹干了,但我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

这看似是一件小事,但我觉得里面还是有一些疑点的:

为什么小时候的我会觉得两位慈祥的老人很可怕?

为什么我小时候有“选择困难症”?

为什么我的心情会毫无征兆地由好变坏(至少在外人看来是毫无征兆的)?

前两个问题我觉得很好回答。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心智发育本身不成熟,动不动就哭,做决定也困难,这都是很正常的。

只不过最后一个问题……别乱联系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十二)

在法院附近住的那段日子里,家里人给我买过很多玩具,我也经常把玩它们。但其中有一个毛绒玩具,不仅保留到现在,而且还永远保留在了我的记忆中——那是一只可爱的“小狗”,毛色是橙黄色的,大概只有大人的巴掌那么大。自从买来它,我就对它爱不释手。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从小就有一种特殊的癖好:对于那些有毛的小东西,不管是没有生命的小型毛绒玩具还是体型偏小的小鸡小鸭小仓鼠,我都特别享受那种揉捏、把玩它们的感觉。我没有虐待它们的想法,但我觉得把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捏在手里真的很舒服。时至今日,当我看到那些毛茸茸的小玩意时,我都忍不住要上去捏一捏、摸一摸。而且我不敢养有毛的小型宠物,生怕我把它们摆弄死了。

话说回来,正因为我有这个癖好,我对待这个小玩具的方式确实有些残忍——使劲捏、抓这只“小黄狗”,抠“小黄狗”的“眼睛”,甚至撕咬“小黄狗”的“耳朵”。

我妈觉得这样下去这只“小黄狗”迟早要被我玩烂。于是就用针线把“黄狗”的“眼睛”死死地固定住,还剪掉了它的两只“耳朵”。我妈的这一番操作使得这个小玩意变得很难看。但这无疑延长了它的使用寿命。

几年后的一天,我看到了我小时候玩过的这个玩具。觉得它很奇怪,就问我妈:

“姑姑,这是什么东西?”

“噢,你忘了?这不你小时候歪滴小黄狗迈(这不是你小时候玩的小黄狗吗)?”我妈看了一眼,回答道。

“狗?这哪哈像狗了?怎么连勒豆都没有(怎么连耳朵都没有)?”我更奇怪了。

“你小时候好咬它滴勒豆,我没办法,就败它滴勒豆长剪子铰掉了(你小时候经常咬它的耳朵,我没办法,就把它的耳朵用剪刀剪掉了)。”

……

2023年1月我回了趟滕州老家,发现这只没有“耳朵”的“小黄狗”还是摆放在卧室里。当我再看向这个小玩具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坐在它旁边,天真烂漫地冲我笑着。

不知为什么,想到我小时候的快乐时光,我就想哭。

但又没有理由哭。我长大了,长大了有长大的好啊!哭啥!

(十三)

虽说在我小时候爸妈把我是“偷生的孩子”这件事藏得很深,生怕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了把柄,但他们对我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尤其是在对我的文化教育方面,家里人可谓是下足了功夫。

我妈坚持对我母乳喂养,我直到三岁才断奶。不知是不是母乳里丰富的营养促进了我的大脑发育,我记事早,识字也早。家里人在我两岁时就教我识数认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我已经把1-10的数字认全了,还读了一些童话书。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就有德国童话作家格林的《白玫瑰与红玫瑰》、德国作家辛芘·冯·奥尔弗斯的《雪娃娃》,还有保加利亚童话作家埃林·彼林的《扬·比比扬历险记》。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我对这三本童书的记忆是很模糊的,但还是能回忆起部分细节。因为《白玫瑰与红玫瑰》的主人公是两个女孩,在读它的时候,当时的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邻居家的芳芳姐姐和秋涵姐姐;而《雪娃娃》则讲述了一则感人的故事,好像是一个雪人为了救被困火场的小白兔冲入火海,最终小白兔得救,自己却化成了一汪水。雪娃娃甘愿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壮举深深地打动了我;至于《扬·比比扬历险记》,我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回忆起来的,它在我脑海里只留下了些许碎片——淘气包比比扬、小魔鬼阿嘘、泥巴脑袋、魔鬼的尾巴……至于故事情节,可惜我早已忘却。

听我妈讲,当时的我就是一个“小神童”,经常在家里大声朗读这些童话书,还背诵过《雪娃娃》。尽管口齿不清,经常漏字、读错字,但大多都能磕磕绊绊地诵读下来。可我并不相信一个两岁的小孩子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当时的我很喜欢读书,这倒不假。

2004年冬天滕州下了一场雪,我出去到院子里看雪,想到了《雪娃娃》这本书里的情节,就照着书里小白兔堆雪人的方法,在我妈的指导下堆了两个雪人:团了四个雪球,两个做身子,另外两个做脑袋,每个雪人都有由两粒纽扣做的眼睛,一根胡萝卜做的鼻子。我把它们拿到屋子里,继续看《雪娃娃》这本书。

当看到雪娃娃化成水的这个情节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我的雪人,突然发现它们小了一圈,地上确实有一摊水。天哪,雪娃娃真的化成水了!当时我不懂冰雪遇高温后发生相态转变变成水的原理,整个人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盯着那两个已经化得不成形的雪人,脑子里除了惊奇还是惊奇。

(十四)

除了水生生物,现在的我对化学相关的知识也算是比较感兴趣。

我与化学的第一次“结缘”也要从我两岁那年说起。那次,我观察到了我一生中第一个化学反应现象——燃烧。

20世纪末21世纪初,全球气候变暖还没有2020年代这样严重,鲁南地区的冬天还是比较寒冷的,动辄摄氏零下七八度,甚至更低。而暖气片这种供暖装备在1960-1980年代才在东北地区率先布点安装。至于我们淮河流域,到了21世纪初,仍旧有许多家庭没有安装暖气。比如我邻居家里,那个时候还是靠着生火取暖。

2004年冬的一个上午,在家里“憋”坏了的我很想出去玩。就拽着我妈的衣角撒娇似的对她请求道:“姑姑,我……我想,出齐歪(出去玩)!管保(行吗)?”

“外头天纵冷,你出去揍嘛齐?耶冻(外面那么冷,你出去干什么,挨冻吗)?”妈妈一开始不同意。

“出齐歪(出去玩)!冻……冻不着!”我据理力争。

“行,穿暖乎点,歪一会咱就回家(行,穿得暖和一些,玩一会儿咱就回家)!”我妈放下手中的活,给我穿好了衣服就带着我离开了家。来到了家门外面的小路上。

一出门,我就注意到了邻居家飘出的袅袅烟气,这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拉着妈妈的手走到邻居家的门前,看到了他们家的柴火炉子。突然,我注意到在炉膛里有东西正在随着吹进炉膛的风不停地跳动。它的颜色是红黄夹杂的那种,散发着呛人的气味、滚滚的热浪和劈里啪啦的微弱的炸响。

这是什么?好像很熟悉。我在大脑中搜索着,竟一时想不起来是啥。我又一次想起了那本《幼儿看图识字》,是不是又是在那上面见到的?再回忆回忆……

“啊!”我大叫了一声,指着那个“怪物”。

“揍嘛(干什么)?”我妈问我。

“火!火!”我大喊道,我想起来了,面前的这个东西就是火。

“噢,那个东西就是火。是把木头用高温点燃之后,再加上空气帮助它燃烧才产生的。”我妈明白了我的意思,给我解释道。我记得她说的好像是普通话。

高温?空气?燃烧?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当时没听懂我妈的解释。但这些比较专业的词语还是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些许印象。

这件事情和我日后对于化学学科的兴趣是否有关?我不知道。但我很欣赏这件事里我妈对我的教育方式:在孩子遇到新鲜事物的时候及时对其进行合理的解释和说明,我觉得这对增长孩子的见识很有帮助。

(十五)

在我们家里,尤其是几个长辈,把无论是喝用茶叶泡的茶水还是喝不经茶叶泡的白开水都统一称为“喝茶”。

当然,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鲁南人都是“水茶不分”。

我小时候并不是一个让家长特别省心的孩子。主要原因就是不太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没有主动喝水的意识和主动要水喝的习惯,整天让大人追在屁股后头喂水。有时候我不仅体会不到父母的良苦用心,反倒是很抗拒喝下那无色无味无臭透明而又冒着热气的液体。

当然了,我不能要求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做出我现在才做到的事。

有一次我又忘记喝水了,结果嗓子发干咳嗽了两声。这引起了我妈的注意。“喝——茶!”我妈扯着嗓子大喊道。

“我这就给他倒!不喝茶,嗓子扣扣滴,能管(没有多喝水的习惯,还咳嗽,这怎么行)?”我爸回应道,起身给我倒水喝。当时我走到了暖壶旁边准备接受来自老爸的“投喂”。

我记得那只暖壶是绿色的,和另外一个红色的是同款。红色的暖壶至今还在厨房里放着。那暖壶虽然不大,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庞然大物了。

当时我看到暖壶,就心想,我爸怎么会做到把这么大的东西高高提起后完成倒水这一“高难度”动作?可就在这时候,我爸很轻松地提起暖壶,往我奶瓶里倒了点水递给我。

我当时觉得很是惊讶,问我爸说:“姑父,你……纵有劲耶(你这么有劲)?”

“长大了,等你长成大人了,就有劲了!”我爸说。

从此以后我就认为能提起暖壶倒水是一个人成熟的表现。而且下定决心下次我要实现自己举起暖壶倒水喝。尽管那时暖壶高度与我的身高比例接近于一比一。

机会来了,有一次,我又看见我爸在给我倒水,我急忙冲过去说:

“姑父,我想自己倒茶喝!”

“你管保耶(你行吗)?”我爸一脸怀疑地看着我。

我没理他,尝试着把壶提起,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也不可能成功。

“还是我给你倒吧!你小点点孩总该管滴(你这么小怎么行呢)?”我爸接过壶,给我倒上水。我很不服气,就说:“我想……锥上壶锥子(塞上瓶塞)。”

“你锥吧!”老爸刚想塞瓶塞,听到我这句话,就把瓶塞给了我。

在这里我提一下,我小时候流行的暖瓶塞基本上都是软木塞,尽管美观程度可能不如现在流行的橡胶塞,但气密性能还是很好的。

于是我拿起瓶塞稳稳地把它放在了暖瓶口。又使劲摁了几下,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客厅,跑到隔壁房间里喝水。

当时我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个巨大的任务,也完成了从小孩到大人的第一步跨越。

没想到,一件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我突然听到了从客厅传来的一声巨响。跑到客厅一看,原来是因为我把瓶塞塞得太严实,瓶里面的水蒸气压越来越大。最后暖瓶炸了。当时瓶子的外壳和内胆碎了一地,地上还有一些水银样的东西。妈妈见状赶紧打扫现场。

“造蹬滴吗耶(做的什么事啊)!”我妈抱怨道,“白搭一个好壶!”

我说不出话来了,我知道我闯祸了,很害怕我妈会教训我。但据我的记忆,事后我妈没有把我怎么样。她可能觉得我不是故意的,就没怎么批评我。我还是很佩服我妈的度量的。

我干了一件我自认为“成熟”的事情,可是我到最后办了坏事。现在想来,我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多年以后,我了解到了蒸汽机发明的历程,了解到了其推动巨大的机器乃至第一次工业革命发展的强大力量。这时候我不禁回忆起当年那只稀碎的暖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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