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记录的是李娟1998年到2009年在阿勒泰生活的一些片段,正好我从2008年到新疆工作,也是在那些时间和那些地方,意外看到了李娟的一些文章,立即喜欢上了她的文字。
阿勒泰,在新疆北部,在蒙古语里,是金子的意思。传说,阿勒泰的牧民放羊回家,敲一敲所有的羊蹄子,就能敲下一捧金粉来。
李娟的《我的阿勒泰》,就是她在阿勒泰生活时心灵的牧歌,她在书中描述的都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金子。
从书中可以勾勒出一个她的大致生活轮廓:在阿勒泰山林深处的某个牧场,一间不起眼的小卖部,由外婆、母亲和她祖孙三代经营着,来来往往的都是少数名族牧民……俗话所“三个女人一台戏”,李娟就用她的文字编排了这出戏,阿勒泰就是李娟和这个世界的交集!
冬天的周末在温暖的单位宿舍里,我看这本书笑到肚子疼。同事很好奇,问我在笑什么,我给她朗读其中的片段,她也和我一起笑得直不起腰,还追问我看的什么书!李娟讲的那些小事件,真的都很好笑啊!可以想象她总是一副很认真很严肃的样子,却用戏谑的口吻讲着每一件小事,而接下来的那句话,又漫不经心地拨动了你的心弦,让你鼻头一酸!
一
李娟在第一篇《我所能带给你们的事物》中,就讲每次从乌鲁木齐回家,总想给家里带点什么,带过麦片、烧碱白等吃的食物,结果家人虽然都说好吃,却吃了一口就再不吃了;还带过袖珍兔和金丝熊,可是金丝熊被当做是耗子,兔子最后也死了……这时故事应该算讲完了,但是后来李娟的妈妈和外婆的话差点让我掉下泪来,她们说:以后再也别买这些东西了,你能回来我们就很高兴了。你回来就好了,我很想你。
那些我们在外面的日子,每当要回家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回家前,都会想着给家里带点什么,可是带什么好呢?这其实是个很难的问题,想给家人最好的东西,钱不多买不了贵的,没品尝过的食物家人不一定合口味,太重的东西拎不动,稀罕玩意儿又不实用……于是,每次回家时虽然千里迢迢路途遥远仍旧大包小包,所有看到的好东西都想买下来带给家人。甚至每次被行李拖累得回到家瘫坐在沙发上时都会说:下次我再也不带东西回家了!然后再回家时又是大包小包……其实带什么回家不重要,带回家的东西贵不贵重、合不合味口、是否稀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家!家人看到你回家进门的那一刻,都会说:“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我所能带给你们的事物,就是我对你们的爱啊!
二
李娟在书中讲了很多关于外婆的故事,那个外婆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老小孩,而且还特别调皮。除夕大扫除时,外婆不帮忙还添乱;吃饭时嫌弃饭做得不好,反而吃的最多;打碎了糖罐、鱼缸,就偷偷买一个新的瞒天过海……
李娟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笔墨讲外婆的故事,仅仅是因为外婆跟她在一起时间比较长吗?李娟说,新疆出生长大,却不能说自己是新疆人。外婆走后,使她的“故乡”终究变成一处无凭无据的存在!这也许才是她记录外婆的初衷。外婆成为她寻根的源头,使得她不至于成为一个没有来历的人,外婆是她和祖先血脉的联系人。虽然老家不是她的老家,那是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外婆和母亲的描述终于在她的印记中留下了老家。
我也有一个像孩子一样的外婆。是的,像孩子!你要经常哄她。在新疆工作离家千里,可是每逢节日我都不能忘了给那个老小孩打电话,因为我知道她一定早早地等在电话旁,等着我们的问候!
“喂,您老最近还好吗?”
“哈哈,还好还好!就是你妈妈老是吼我!”
“你的姑娘惹你生气了?放心,她的姑娘会批评她的!”
“哦?好啊!哈哈……”
同事们看我给外婆打电话,都会说她老人家好福气,事实上,外婆才是我的好福气!有她老人家在,我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当小辈,当自己还是小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再到工作,我也常自嘲是四海为家,就像李娟说的:“我们报不出上溯三代以上的祖先的名字,我们的孩子比远离故土更加远离我们”。但是我还有外婆,我还有家!
我们总是在不断地追寻到不了的远方,也仍旧不能忘记回不去的故乡!
三
有一次野外踏勘无意间去到可可托海,大家都没有去过那里,也不是太了解,只是凭着一个路标,司机就带着我们向那个方向奔驰。其间要经过一条长长的沟,沟里弯弯曲曲,一个接一个的弯,我们在车里一会儿被甩到左边,一会儿又被甩到右边。坐在项目部的越野车上,每个人都紧紧地抓住车窗上的把手,都被这条沟晃得头晕了。虽然我们经常出野外走山路,也经历过许多盘山道路,可是以前再难走的路跟这条路相比,都是小儿科。我们不知道在这条沟里走了多久,还要走多久,更不知道这条沟的出口在哪里。我在心里盼望着快点走出这沟,却望啊望啊似乎总也望不到头!忽然,发现我们车前有一辆中巴车,一看就是那种县城间的班车,车顶上堆满行李,甚至还有鸭子!随着车子在沟里拐来拐去,车顶上的行李跟着车子摇摇晃晃,车内的乘客们也跟着车子左移右摆……
后来,我看到《坐班车到桥头去》这一篇,非常肯定李娟描述的就是这一段路途,才知道那条叫做“乌恰沟”,才知道那里有“九十九道弯”!哪怕后来我再次去可可托海,再次经过乌恰沟,心里仍忍不住犯嘀咕,对“九十九道弯”心有余悸!当年我们碰到的那辆班车,一定就是李娟经常坐的那一趟吧?那天李娟有没有坐在里面呢?她在车内晕晕乎乎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刚刚超到前面去的那辆车呢?
广袤的新疆大地,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描述清楚的,哪怕是阿勒泰的小小的一段路程,也需要李娟花这么多篇幅。我数了一下,《坐班车到桥头去》居然用了五页纸。
最后她说:终于到了,我都写累了。
四
我看到有人评价:看了李娟的《我的阿勒泰》,真想过那样的日子。我想说:不,你不会想过那样的日子的。那样的日子是原生的、安静的,可也是贫穷的、孤寂的!你看到李娟的日子被她描绘得那么有趣,只因为她的内心是纯净的,她用敏感的眼睛捕捉到单调平凡日子的每一个闪光点,只有内心的富足才能体会到生活,最真实的生活!
就像有朋友说,你的工作真让人羡慕。我都会说:不,你不用羡慕我的工作。每当我开始野外工作时我都希望项目快点结束,因为戈壁滩很荒凉!爬山很累!风吹日晒很辛苦!蚊虫毒蛇很恐怖!……但是我珍惜我流的每一滴汗水,所以我从野外回来后和你们谈起的都是戈壁滩上盛开的小花、山间飞过的小鸟、雨后出现的彩虹、翩翩飞舞的蝴蝶……
这样说来,你的日子,我的日子,还有李娟的日子,都没有什么不同,大家的日子都有无聊的一面,都有生动的一面,只是我们要怎样展现我们的日子中生动的一面!
有朋友说他去过新疆阿勒泰——可那是旅游!
我也曾到过新疆阿勒泰——可我只是个过客!
李娟在新疆阿勒泰——那,是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