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双疲惫的眼睛,上下眼皮中间一个黑色瞳孔,是故乡两座山峰之间一个饱经风霜的湖泊,别提了,她用食指持续的敲击她扶在上面的青灰色桌子,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她想象着窗外那些她走过的街道,已婚女人把她们的内裤晾在窗前,向街道宣誓它们的领域,走过的老男人,斜着眼睛望着内裤的颜色,又怕被人看见似的把视线投向那些风尘仆仆的街道,道貌岸然的走过去,和所有的城市一样,欲望和婚外情,无孔不入又秘而不宣。
她明白自己已经过了最好的年华,这个年龄在她的故乡属于父母心里的刺头,在婚姻这件事情上她那个可爱的故乡显得如此保守,又井然有序,所有适婚年龄的孩子,一步步踏入,唯恐落下,这样的井然有序,确保了故乡强大的繁殖力,而它在面对婚外情又如此宽容。
她想也不想去想,自己已经经历过多少次相亲了,所有的相亲不过是一个饭局到例外一个饭局的过度,当相亲对象看着你,从头到尾打量着你,很多东西都三咸其口,你感觉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却看不到那些钉子钉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她也第一次看明白了她这个可爱故乡在一些民族问题上的顽固偏见,就说把,他们那些A族自诩是文明的民族但是十句话里有五句话是脏话,这样的顽固像一座大山压的他们闯不过气了把,每次新交一个朋友内心都会先审视一下你是A民族,还是B族,你怎么怎么样,而各民族与各民族之间又如此泾渭分明,更别提婚恋上会有丝毫的越界了。
哎,我怎么又想到这些问题上去了呢,最主要的是相亲这个东西,让她永远也看不出来,他们不满意在哪,都是一场假面游戏,真相,它会出现,但是时间和空间上会出现某些错位,就说吧,你本来以为对方会不满意的点是你的收入,你在饭局上努力营造出高收入的假像,结果你千方百计等来的结果————这场结果往往会在你已经不在期待的时候降临,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人口中说出————对方不满意的是你嘴角上有颗痣,或者你走起路来驼背,是不是发育不太好,你是A民族……
青灰色桌面上趟着的待处理文件,被窗外吹来的风翻阅,这些风从街口吹来,风带着中年男人的油腻,也吹过她沉思的眼睛,她已经很少在故乡的街道看到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了。
因此她的浪漫情怀,已经被她这个古老而顽固的故乡杀死,并且对于B族来说,他们一直遵照着那些传统的婚恋习俗,在婚前恋爱,是一件多么见不得人的事,况且她现在正处于相亲阶段,这样的相亲遵照,销售原则,二手房,肯定没有一手房值钱把,所有她一直对她的恋爱史有所隐瞒,未婚老光棍讨论女人的生理周期,你永远也不可能弄清楚,但是那样一两天确实是存在的,但是每个女人都不同,因此是韦莫如深,不知所以。
她从她那件黑色衣服里拿出随声携带的镜子,她看着自己那故乡湖泊一样饱经沧桑的眼睛前的两束长发,他们垂头丧气的从雪白的脸颊上拉索下来,只有鼻子神气的挂在中间,她感觉她的脸色差极了,妆也花了。
她把镜子丢在一边,拿出化妆包里的化妆品,又拿出镜子补了个妆,之后抬头看了一眼时钟。
最近上班越来越没有意思了,她真恨不能把时钟拨快一会儿。
下了班,又会有一场相亲,她的手又开始神经质的敲击那桌子,她想象那会变成一架钢琴,艺术这东西我向来不懂,不过有些时候它确实能说出来一些东西,倒是那权力和财富,确实挺诱人的,艺术家都穷吧,不过前一次相亲那个倒是挺帅的,我都看的挪不开眼睛了。
她听着秒钟的声音,用手扶住自己的脸颊,好像一切都在等待自己,给弟弟们做饭的锅灶,每次下班前,经过十字路口,都伸出手臂把自己从办公桌上拖出来。
门口前的厂房,机械笨拙,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她总是把门开着,有些时候也是一种谋略,那个领导把,你真说不准,但是来这个公司,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可以像大蜡娥一样听见300千Hz的声音,相比之下人的耳朵20千HZ,相形见绌。但是HZ的听觉范围,对她来说并不适用,她的听觉优势在于,把她的眼睛蒙上,从中找出谁是领导的脚步,练习这门艺术,没有太大难度,但是每次练习都是一次实战,如果出现差错,轻则被扣绩效,重则被开除工作,这样的实战练习激发出了她体内的潜能,所以领导的脚步,在她的耳朵中就有特殊的意义。
她抚摸着自己的耳朵,人的五官,耳朵常常是我们忽略的器官,有说眼睛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巴好看的,但是很少有人说耳朵好看的,但是耳朵确实四通八达,就说那领导的视察,她要有心机的把门开着,眼睛才能直线看见,但是看见的时候领导也可以看见的把,鼻子呢,听说恋爱这个东西,恋人会闻到对方的味道,可是也是专属的,只有耳朵能穿透她面前那堵墙。
每当急匆匆的脚步,盖过那厂房的机械声,她就正襟危坐,把手机收起来,打开文件夹。
这会她又拿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妆,不知道这次相亲会遇到啥样的,我讨厌太文柔的男人,那样的男人,事业肯定是立不起来的,我喜欢真正的男子汉,就说那次那个帅的我都挪不开眼睛的男人把,听说是的艺术家,但是艺术能干嘛,能当饭吃嘛,帅倒是挺帅的了,不过谈恋爱倒是不错的吧……而且作为一个男人也太内向了点,结婚后我可应付不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要靠个男子汉,再说内向在A民族可是不被允许的纳,你很难把内向和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联系起来呀。
她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钟,那秒针在她的眼睛里有气无力的转阿转的,如果这会她看向门外,她会看见厂房前的树叶子,被风吹过,树杆摇摇晃晃……走过的老男人,恨不得把眼睛靠在她身上来,不过她已经不去理会了,故乡年轻女人的缺失塑造了她高傲的衣领,也为她屡次挑三拣四提供了筹码,放在平时,她不定还会怒火中烧,对这些老男人大加指责呢。
( 2 )
她的蓝色卫衣,在纽扣处是一个亮色卡扣,裤子上的装饰空空如也,是一种克制情绪的黑颜色,不过一大抹涂在嘴唇的红色削弱了她裤子的克制色彩,蓝色卫衣单调但可能是迎合整体搭配的需要,她穿过熟悉的街道,在街道的尽头有一片的花海,她突然想要所有的花,为自己盛开,不在为这个死掉了的故乡,她的脚步走在故乡的街道就像踩在病入膏肓老人身体上的皱纹上一样,没有一处在散发活力,这位老人所有的葬礼已经筹备好,子女的眼泪已经在打转,只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之后她被机械的安排上桌,她看着桌上摆好的菜,突然有股厌恶感,好像自己的五脏六腑被剖开的感觉,红色的油炸虾是她的肠,土豆配牛肉是她的肋骨,辣子鸡丁,酸辣鲜鱼,之后人们开始咀嚼她的一切,外貌,工作,收入,年龄,身高……
中间人粗大的鼻孔,增加了这个职业夸张的需要,在她眼里他们是天作之合,灵魂伴侣,鸾凤和鸣,她恨不能,他们当场同房。
男人这东西,都想需要被崇拜,她开始懂得如何做个小女人,不说小女人起码,她懂得如何开启贤妻良母的第一章,不过她确实是脸红了一下,尽管她很讨厌中间人的这套说辞。
她感觉婚礼就在明天,她的浪漫情怀在死,她看了一眼对方,像一个大写的甲字,消瘦,倔强,出生名门,不过对于讲求实际的她来说,名门还不如一次加薪来的实在,谁知道中间人的话有多少水分呢,她的手拿着筷子不停在碗上敲一块自己的肠。
外面的太阳很辣,她感觉都过分辣了一些,一颗水滴从她的额头处下落,是不是妆又花了,一想到这里她又厌恶了一次,但是裤子的克制色提醒她要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这在相亲市场,可是不变的法宝。她的内心像一只流浪猫,穿过人群,街道,对耗子不感兴趣,她想爱,一场风花雪月的爱,而不是人们拿起筷子咀嚼自己的内脏,越克制,越泛滥,那事来的时候也这样,像发洪水。
同意,结束,不要也可以。
她吃了一口自己的肠有一股咸味,从味蕾处蔓延到下颌,一大桌子的菜,她感觉没有心情的时候就这样,吃啥都费劲,不过给弟弟们做的菜,不知道他们吃后什么感觉,她又看了一眼他,豌豆眼,你很想按住他的上下眼皮把豌豆从中间挤出来,“甲”子脸不够大气,但是细长的嘴唇,里面一说话不时有牙齿探出头,看样子挺能说话的,只能看出这么多,还是保持沉默吧,这样就会有很多种说法,交给时间,再从中选择一条对自己有利的道路,保不定会开花结果,选择权在她,她克制住自己的一切厌恶,想到。
但是要保持勤俭持家的那个苗头呀,她开始站起来,舔茶水呀,舔饭呀,之后她偷偷看了一眼他,这个在救济站工作的豌豆眼男人满眼溢出欢喜之情估计已经想好他们的孩子叫什么了吧。
(2)
她看着厨房里一片狼藉的锅和瓢,又要给弟弟们做饭了,她叹了一口气,把白花花的手腕从衣服里拽出来,打开冰箱,ou食用油 ,多的要不完,过期了,可惜。
相亲的那个豌豆眼男生也送自己ou食用油,才认识几天我就觉得扣扣搜搜的,你说我这里是难民营嘛,他竟然把他们单位发的问慰食用油,快要搜了的火腿拿给我,不要的,不要的,他当我这里是什么,难民营吗?不过我倒是看见他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就自个儿站在那,不过我也不好受的,我来那事了,整个人像泡在油缸里一样,脸上的痘痘像雨后的蘑菇一样冒出来,没有办法化妆怕过敏,只能低着头,他倒是看出来了,我爬在桌子上,一直低着头,不想让他看见我那样,不过他终究还是看见了,他的豌豆眼直径可不是增加了那么一滴点,这些男人都是一些什么东西呀,喜欢好看的女人,他支支吾吾一直想让我收下呢,我看他那些还是ou食用油,我可期待着他快点走,快点走,我那样子满脸的逗被看见不好,没有筹码了,她想。
冰箱里的ou食用油,番茄,火腿肉,让她感觉生活是一个巨大的重复,她像一台衣柜,里面被迫放满了同一款式的衣服,在弟弟们面前要当一个贴心的大姐姐,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婚姻大事要通过父母相亲,而工作呢更别提了…
她突然想逃,就像她经过那片花海,想所有的花都为自己盛开一样,她想让衣柜里装满的衣服足够自己以小时更换呢。
她的那双耳朵贴在一头乌黑的秀发上,像一只猫样敏锐,她用手把土豆放入锅中,听着那样的滋滋声,她可以不用看,就知道火候,这样把握的准确让她在上班偷偷做梦一样相信她的耳朵,比相信她的任何五官,女人的小爱好稀奇八怪,听说有喜欢听男人撒尿的声音的,做爱时有喜欢咬男人喉结的,有喜欢男人身上那一身臭味的,有喜欢看男生打架分出胜负在芳心暗许的,不过她感觉都比不上她的高级,她喜欢听各种各样的食物在油里发出的声音,这样的声音,滋养着她的耳朵,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像一只猫,听着这样的声音那只猫就高兴的要跳出来一样,冷不丁,她这会她一回头就可以看见那只猫睁着大大的眼睛,凝视着她,好像要看到她的心里去了呢。
不过这只猫也并非对她始终忠诚,也许那会它睡着了打了一个盹,不过也解释不清了,结果是害她和领导大吵了一架。
这个高傲的女人,她只记得那天机器厂房像往常一样发出 “哒,哒,哒,哒”的声音和所有自己冷清又孤独的日子一样, 未处理的文件夹摆在桌上。
她的鼻子闻着太阳的直线,散在厂房前迸发出的味道,她很想走出去,和自己的影子呆在一起。
一只眼镜从她的桌上探出头:你的文件处理完没有!!!
她感觉内心有一股无名的火,孤独的街道,重复的相亲生活,自己就像被放到油锅里的土豆,等待着被消化的淀粉,这股子无名的火,一直灼烧着她的喉咙。
那一刻她感觉她疯了:没有,没有,但是为什么要我做!!
是啊,应该我做。
但是她忘记了,她看见领导藏在大眼镜下的眼睛被她怼得像一只被逼迫到墙角的兔子,突然有种莫名的欢喜,她觉得那是自己对重复而无聊的故乡生活开了一枪,正中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