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节概要：索引变身运行工人。许敏培训班扩大规模。
十六
五值三运转，顾名思义，就是一共五个值，每天三个值轮流上班。每个值，又分了监盘、操控、巡检和维护等多个班组。这样的强度，比常见的四班三转要轻松许多。
索引所在的三值共二十几个人，跟他在水轮机班组的是张瑞琨和郝彦军。别人管他们叫小张、小郝。一来明确了资历身份，二来适度地表明了亲疏程度。
科技发展，对各行业影响深刻。之前，像这样的大型企业，单单一个运行发电值就需要百十号人管护运维。而现在，各项保护装置不断完备，控制操作实现了电气自动化，连安全保护也完备到三级以上。
自控程度越高，人工就成为了辅助和备用。不必时刻操控那些手柄按钮，遇到异常状况也会警铃大作，值班就显得空洞而漫长。
值长姚云龙尽管刚三十岁，但有较强的管控能力。机组异常会带头奔赴现场处置，良好掌控各组的工况，不断优化人员调配。除了接班时问问其他人家里状况，整整八个小时，姚云龙默不作声，就打开技术规范翻阅。隔阵子在中控室各个控制柜转转，下水机层看看压力温度是否正常。
不随便聊天的还有一个，是三十出头的白雄伟。他一接好班就摊开用胶带纸粘着折痕的一张图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图表。
索引曾以为他在研究电气线路图，刚凑过去，白雄伟眼睛就闪出亮光：“你也买彩票？最近我看3已经连续出来了。”见索引不再过来，他便继续咬着铅笔盯着图纸，常常几个小时不动弹。
其他人会大声地谈论最近的天气股票社会新闻，女性则会不厌其烦地谈论孩子们的学习身体状况。
不到一个月，索引已将这些人的基本情况摸得差不多。偏偏是年龄稍轻跟自己同组的张瑞琨和郝彦军，索引不太了解。也许，本来在这样的谈论中，他们不会成为主角儿，也没有资历在聊天场合发言。
初来乍到的索引，坐最该坐的位置，做适宜做的事。所以工友们一律顺着姚云龙的叫法，管索引叫“索”。单单没在新人前面加那个“小”，已是对索引莫大的尊重了。
最初，习惯后面缀着“主任”的索引在听见这样的称呼时很不适应。一次夜班巡检，他和郝彦军、张瑞琨从220千伏高压开关站下来，顺着坝后巡检路线继续检查。走在后面的张瑞琨摘下安全帽，一屁股坐在帽坑内，冲索引嚷嚷：
“索，先歇会儿，还得差不多半小时呢。”
索引执着加长电筒，继续抬着头扫视电气元件。郝彦军喊了声：
“索老兄，别那么认真，年底评先进我和小张一准投你票。”
索引才知道刚才是对自己说话，立刻关了电筒，折回来和他们一起。
张瑞琨将日志夹撑在地面，戴着耳机有节奏地轻轻点头，乌黑粗壮的马尾摆钟一样晃，很好地彰显出青春。郝彦军是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跨开双膝端坐着朝索引微笑，即便在夜色下，无框眼镜也掩不住亮晶晶的光芒。
索引试着递给郝彦军烟，郝彦军笑着摆摆手：“不会，谢谢。”
“索，你居然抽烟？抽烟没一点儿好处的，赶快戒掉。”张瑞琨扯下一个耳机，歪着脖子瞪大眼睛注视索引。
索引愣了愣，手指在烟盒上逐个弹了弹，见张瑞琨眼睛还盯着，便讪讪地将烟盒收了起来，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坐在帽壳里。圆形的帽顶刚开始微微摇晃，索引尽力调整了几下，帽子就平衡了。
沉默是金跟环境密切相关。喧嚣鼎沸的职场，少说多看的法则自然要遵守。而身处野外，特别是长时间荒岛求生般的隔绝于闹市，人们便会意识到：语言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倾诉，能最短时间消除戒备、拉深同情，入表及里地了解对方，迅速地报团增暖。只要听众有闲凝神，差不多每个人都有精彩掌故或动魄过往。
三个资历相当的人在一起，这儿才是他们的主场。月色如水，山影空蒙，水声涛涛。置身大自然便忘却了屑碎吵闹，撑大了胸襟眼光。
索引再仔细考虑了下，自己刚考取进网作业证，姚云龙就调整了班组人员，将两个年轻人与自己安排在一个组。这显然是对自己莫大地信任，也是压在肩上不轻的担子，索引对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值长顿生好感。
十人团队需要带头者，三人小组同样得有主心骨。两个年轻人面对索引，很容易就打开了话匣子。
郝彦军则毫不避讳地说起，自己如何一步步从学渣逆袭到985院校。说到壮丽梦想与现实的差距，这个入职一年多的小伙子眼睛暗淡下来。显然，尽管这里薪水不低，不是郝彦军的理想职场。
张瑞琨则更喜欢谈论校园生活和宿舍闺蜜各种笑料，说到高兴处，安全帽像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这个艺术类院校的毕业生毫不掩饰对发电生产的嫌厌，反倒对经济金融颇有见地，好多术语不仅索引，连郝彦军都闻所未闻。
他们问得仔细了，索引便隐瞒了过往，说自己没读多少书，在外面干过不少小买卖，没起色还欠了朋友不少债，不得已来这里认真赚钱。
“靠工资赚钱？你可真逗。”张瑞琨不像中控室那样托着下巴只当听众，张口就来，“那借给你钱的朋友遭殃了，得到猴年马月。”
野外空旷。不明亮的路灯下，阵阵笑声慢慢散开，隐匿在河畔坝肩。
图文：简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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