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恶作剧?罪恶?你停留在哪个阶段?
“舌下有龙泉,杀人不见血”,这是一句流传很广的俗语。看到这句俗语,很多人就会想起那些恶意中伤、造谣生事、毒舌流言。其实,人和人很多情况下并非一定有深仇大恨,也并非有利益纷争,这样的恶意很多人轻易不会萌生。
但用舌头这样一条软绵绵的宝刀去杀人的事情,却在生活中并不罕见地发生着。初始的目的往往很单纯,只是逗逗乐子,开开玩笑,至多只是一个恶作剧。
近二十年前两桩真实的事件,至今留在记忆深处。有时候,它还会深深地刺痛我。
那个时候,我刚刚学校毕业,在一个很偏远的乡村参加工作,一个学生进入机关,往往是傲气高过天、能力接近地,满心的理想,满脸的懵懂。偏远乡村生活的单调、无聊,加上一大群单身狗的聚集,就容易出现一些无事生非、调剂生活的事。
乡村基层干部清贫,加上那个时候工资普遍不高,因此当时几乎没有哪个同事拥有一部手机,长途的通讯依靠信件,短途的沟通就只能依赖办公室那部办公电话。
某一天,一个同事的乡下妻子打来了电话,请他的丈夫接电话。当时接电话的人认识同事的妻子,也知道这个乡下女人喜欢吃醋并且泼辣。于是,转瞬之间就想和这个女人开个玩笑,就在电话里说:“你是哪位啊?”对方当然会回答我是某某的老婆啊。接电话的人说:“某某的老婆不是昨天来的吗?今天到现在两个人还待在一块呢,有话当面说啊,干嘛打电话……”对方一听,咔一声挂了电话。
在其后的两个小时里,我们都在满心期待一场闹剧的发生。果然,那个乡下女人雇了一辆拖拉机,奔波快六十里路,来到了单位。一脚踢开门进去,那位中枪的同事为妻子的突然到访即高兴又意外。而我们,则躲在门外低声嬉笑。
和我们预测的没有多大差别,一连串的质问,然后是无力的解释,然后是争吵(破口大骂的那种)。然后就开始有了撕打、摔东西声……显然,这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判。我们开始推门进去劝架。
所有的解释都是越描越黑,那位妻子对老公的质疑逐渐升级,乃至要闹到领导跟前去离婚。看到事情已经无法收拾了,那位先前接电话的同事只能站出来承担责任,说只是一个玩笑罢了。为了表示歉意,又拿出自己半个月的工资,出去买了一点简单酒菜,在这个脸上已经挂彩的同事房间里,摆开了赔情宴。我们又绞尽脑汁,想出各种招式为这两口子“闹新房”。其实他们都老夫老妻了,这样做不过是想让两个人消除猜疑,重归于好。好在第二天,我们看到那个女人一脸的高兴离开了单位。
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以喜剧收场。
单位有一个女同事,人很稳重厚道。她嫁给了同乡镇另一个单位的人,高个子、戴眼镜,看起来文雅沉静。婚后的日子好像也平静而幸福。不久后,他们的女儿出生了,大家免不了要讨杯喜酒喝。
再不久后,也就是他们的女儿一岁左右的时候,他们偶尔会把孩子带到单位来。那是一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孩,刚刚能迈步走路,刚刚学着说话,粉嘟嘟的脸、奶味十足的声音,大家都非常喜欢。大伙都喜欢抱这个孩子,也喜欢逗这个孩子玩。我们三四个当时“海棠依旧”的单身狗们,更是乐此不疲地做了一件现在看来愚蠢至极的事——教这个孩子叫我们爸爸。
其实,因为我们是单身,可能想提前体验一下被人称作爸爸的乐趣,而且那是一个非常招人喜欢的孩子;也可能是逗个乐子,主要是觉得开开玩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这样的“教导”下,那个小女孩一看到我们,不是通常的叫“叔叔”,而是叫“爸爸”。不论是谁,到时候一定会非常有成就感的带这个孩子玩。当时没有人意识到,有时候是女孩的妈妈在场,而有时候是孩子的爸爸在场。
可是谁能想到,几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小子,一个更不谙世事的幼儿,互相之间的这种毫无恶意的嬉闹,居然是一场悲剧的开幕式。
经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开始发现,这个昔日平静的家庭开始有了争吵;哪个平素印象中文雅沉稳的丈夫,经常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们开会的会议室,或者出现在某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他还开始打听,平素自己的妻子和谁接触比较多,和谁说话比较多,开会的时候和谁坐的近……
显然,这个家庭已经陷入了无端的矛盾之中。
我们开始后悔,我们看到这对夫妻,乃至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出现在机关大院的时候,都会宛如看见毒蛇猛兽一般地躲开;工作或者下乡的时候,我们会刻意要求领导不要将我们和这个女同事安排在一起;领导安排工作,也绝不会将这个女同事单独叫过去,而是有意地选择几个人一块过去。
这个时候,谁还敢有半点马虎,谁还敢有一丝恶意,大家对这个家庭、这个家庭的三个人的刻意孤立、回避,都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善意。我们都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家庭能够重回平静和幸福。
但世界上的事,特别是感情的事,好像一旦像某个方向发展,就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倾向;何况,妒恨的种子一旦发芽,就携带着巨大而邪恶的能量。
事情并没有任何好转,吵闹继续发生,猜疑继续进行,我们那个可怜的女同事,有时候会带着伤痕出现在我们的视野。这个本分老实的女人,选择用隐忍来证实自己的清白,用来保护自己的名誉。可惜,他的丈夫不懂,他认为妻子的这种种隐忍不过是有罪的自责。
我们忍不住了,我们不约而同、一反常态地接近了这个当事男子,大家花钱凑份子到他们家喝酒,酒场之上就极力夸这个女同事如何如何工作负责,如何如何为人端庄。但一场酒之后,情况并未向我们的期待做任何偏转。可能在一个多疑而偏执的人看来,我们这些表现,不过是有预谋、有计划的演戏给他。以此反证,他只能更坚信他的猜疑。
这样的矛盾持续了大约半年。那个夏季的某一天,单位传来了那位请长假女同事的消息,因为不堪忍受长期的猜疑和家庭暴力,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女子,用服毒自杀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心里感觉被某种沉重的东西猛击了一下。
一个家庭就这样破碎了,那个我们非常喜欢的小女孩,自然失去了幸福和欢乐。或者,那个男当事人的心理偏执倾向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但唤醒他心中那头凶恶的猛兽的,却是几个人毫无恶意的嬉闹。
寻求欢乐可能是人的本能,但玩笑、恶作剧、罪恶三者之间关系微妙,差异往往很小,后果也很难预料和控制。最低层次的玩笑,极有可能就隐藏着一场罪恶。检讨与自责之余,我写下了上面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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