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舆论》(Public Opinion)于1922年出版,其时正值一战结束后不久。
这本书提出了两个富有洞见性的观点,第一个是“拟态环境”(pseudo-environment)。李普曼认为,人与环境之间存在着“拟态环境”,这种虚拟环境是人性和环境的混合物(hybrid compounded of ‘’human nature’’ and ‘’condition’’)。首先,人对于并未亲身经历的事件所能产生的唯一情感,就是他内心对那个事件的想象所激发起来的情感。
而人们内心的图像使我们在与外部世界发生关系时频频误入歧途。其中,妨碍人们接近事实真相的主要(外部)因素有几个:
一是人为的审查制度。如果没有某种形式的审查制度,这个世界就不可能存在严格意义上的宣传。为了进行某种宣传,就必须在公众与事件之间设置某些屏障。审查和保密,使公众通过宣传而认识的外部世界,只能是片面和零碎的画面。
二是社会交往所产生的限制。共同的态度和愿望使社交圈中的人紧密联系,社交领袖的影响、对上级的模仿、谈话的限定(公共事务和私人事务之间的界限模糊)等,都使社交圈子在我们与世界的精神联系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它们甚至会限制我们的观点,影响我们的判断力。
三是我们每天能够用以关注公共事务的时间比较匮乏,一是缺乏兴趣,二是我们通过新闻媒介所能获知的信息本身就是非常有限的。
四是由于不得不压缩成简短的消息而对事件造成的歪曲报道,用琐细的语汇表现复杂世界所面临的困难。人们掌握的词汇有限,不同的语言之间的交流障碍也难以扫除,我们总是按照自己认为的方式去理解事物。
其次,这些残缺不全的外来消息又受到日积月累的想象、偏见和成见的影响。这里,李普曼提出了第二个重要的观点——“刻板成见”(stereotypes)。这个概念意思是“人们对特定的事物所持有的固定化、简单化的观念和印象,它通常伴随对事物的价值评价和好恶的感情;它是一种感知方式,它在我们所意识到的信息尚未经过我们思考之前就把某种性质强加给这些信息。”我们对事实的认识取决于我们所处的位置和我们的观察习惯。多数情况下,我们先定义后理解。对于个人而言,成见是我们认识庞杂混乱的外部世界的一条捷径,更有甚者,它代表了我们自身的意识、价值观念、立场和权利。不仅是个人,一个社会也有自己的“刻板成见”,往往是一些流行观念,比如美国人对“进步”的执着追求。
成见系统一旦完全固定下来,我们的注意力就会受到支持这一系统的事实的吸引,对于和它相抵触的事实则会视而不见。尽管我们所接触的是“拟态环境”,我们会倾向于认为,我们看到的,就是“真实的环境本身”。我觉得这个观点非常有意义,很难想象是快一百年前的观点。在咨询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每天“被告知”的信息如此海量,我们到底是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还是被更多重的障碍所包围?
李普曼的观点提醒我们重新审视大众媒体对于民意的影响,但是他的看法沿袭了近代以来的身心二元论,忽略了社群和交往的可能性,忽略了人们对共识的建构。更关键的是,李普曼运用了一个“世界图像”的暗喻,预设了客观存在着一幅关于世界的完整图像,但事实上这个图像是不存在的,客观的真实只是一个幻想而已。(批评观点来自刘海龙《大众传播理论:范式与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