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今年的春天仿来的略迟了一些，可能是去年的冬天格外的长，也可能是大家对春天的盼望格外的关切。早春的阳光是和煦的，没有盛夏的火辣，也没有秋冬的高傲，静悄悄的布满大地，温柔又耐心地呼唤着一切生命。微风轻拂，吹醒蜿蜒沉睡的小河，吹绿坚守了整个冬天的树木，吹开了含苞已久的万千野花。返归而来的候鸟仿佛有一肚子的知心话儿，叽叽喳喳地向人们不断诉说。然而正是在这温情的三月，在这个睡觉都藏着浅浅笑意的早春，却有一种淡淡的愁绪萦绕在心头，如同春雨般无孔不入，挥之难去，不错，又快到了4月1日，就要到了哥哥逝世17周年的日子。
每一年的3月中旬前后，纪念张国荣先生的情绪便会开始蔓延、发酵，即使你并不了解他是谁，不清楚他的任何作品，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纪念他，依然不会影响你加入到怀念张国荣的巨大思潮中。这分怀念毫无预兆，无需组织，如同雨后青草般出现在整座城市的任何角落，每个人都在或多或少的用自己的方式参与到怀念活动当中。而我，不知可否地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喜欢张国荣并没有太多的自主意识，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被他吸引更为准确。2003年的我年仅11岁，无论是平庸的家庭还是平淡的生活都让我与娱乐八卦、时尚新闻搭不上边，第一次听到张国荣这个名字，便是他离奇去世的消息。突然想起儿时常常诵读的鲁迅先生的语句：“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我刹那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没想到，哥哥不仅“活”了，而且还会活的很久很久……
一段歌、一句词都是时代的印记
如果一个人能够幸运的拥有一首耳熟能详的代表作，我们称之为歌手。如果一名歌手拥有五首以上的代表作，我们将有幸看到他的演唱会，如果一个人有十首以上的代表作，我们可以称他为著名音乐人，那么代表了一个香港黄金时代的哥哥，在音乐上的造诣我只能说叹为观止。
喜欢张国荣的音乐可以说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追》、《Monics》、《当爱已成往事》、《倩女幽魂》、《我》、《月亮代表我的心》……突然发现这些歌曲已经如同记忆一般，跟植于内心深处，有些歌曲更是成为KTV的必点曲目。好的音乐如同一部留白的影片，没有人物的设定，没有故事的安排，当音乐响起第一个音符，我们便会下意识的进入其中，哥哥的很多音乐正是如此。很多时候我们会因为一首歌而喜欢上一个人，也会一位一个人而喜欢他的歌，在哥哥的身上我看到的鱼和熊掌皆可得之。哥哥的很多音乐都保持着较高的翻唱度，但是在我听来，几乎没有能够达到原唱的感动程度。这无关于歌唱技巧，也无关于对歌词的诠释把握。而是许多歌曲经他之口，便会深深的烙印下他的印记，仿佛他的声音与旋律、歌词、甚至是连MV的镜头，演唱会的画面都融为一体，仿佛原本就应该这样，哪一点缺失都不算完整。就如同《霸王别姬》中的台词：“不行！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我》这首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如果把它比作哥哥一生人格独立、棱角峥嵘、不屈服不妥协、悲壮坚强的真实写照，那它就是我带着一丝迷茫、一丝叛逆、一丝狂放又有一丝倔强的青春烙印。“I am what I am，我是我，多么特别的我”歌词的第一句就已经深深抓住人心，简单的一句哼唱却一语道破整首歌的全部意义。年少轻狂的我，正值叛逆期间，用尽一切力量去追求那所谓的“唯一”、“自我”，用各种各样的标签和方式去告知周围一切：我与你们不一样。那时的我还不会运用更多的表发方式，文不能提笔安天下，武不够上马定乾坤，一边尽力的展示所谓的独特性，一边又在老妈的棍棒加面包中滚回房间奋笔疾书。直到听到这首《我》，好像发现了内心深处的圣经一般，觉得每一句歌词都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独白，每一段旋律都像是在讲述自身发生的故事，从没觉得会有一首歌能够与自己这样的契合，张国荣这个名字也就是那时如同一颗种子般植入我的心底，没想到无心插柳，竟然成长成今日这篇随笔。
再一次跟这首歌结下不解之缘是通过一个舞蹈类的综艺节目，具体节目的名字和演员的名字已经以不住了，但是整个舞蹈过程中的每一个片段，每一个布景，每一次推进却都记忆犹新。当时的舞者并不是一个完整的身躯，老天将他有力的双腿无情的带走一半，但是他仍然能够用不够完整的身躯尽最大努力的展示生命的顽强和生活的美好。舞蹈伊始，舞者赤裸上身，一条纯白色的长裤显得那样简单、纯净，只身一人。偌大的舞台只有一束追光，伴随着舞者地面动作的开始，我仿佛看到自己在无垠的内心世界孤独、恐惧、挣扎、彷徨，黑暗吞没了一切，唯有一束光，仅有的一束光便成为我努力的希望。随着音乐的递进，进入到第二个场景，舞者在双杠间辗转腾挪、支撑跃动，他们既像是永恒的宿敌，又像是久违的老友，可能力量与力量的比拼才是勇者之间最温柔的抚慰方式。伴随最后音乐推向高潮，舞者借用一条白颜色的绸带，将身体送入半空，在离开地面的哪一刻，我看到的不再是他动人的舞姿，而是那生长在天地之间不屈的灵魂，我们一次次克服恐惧，一次次消除磨难，一次次踏破阻碍，都是为了找到更加真实的自己，正如歌中所述“我是甚么，是万世砂砾当中一颗，石头大这么多，感谢天生这个我。”此时的我不再只是片面的理解“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而是深切发现每一个生命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而我们把它们称之为灵魂。
人生如戏 戏如人生
谈到张国荣就不能不谈到他的电影，遗憾的是听的不少，但是切切实实从头看到尾的也只有两部，《霸王别姬》和《春光乍泄》。庆幸的是这两部影片不仅都是获得重奖极力推荐的好影片，更是分别展现哥哥在镜头前绝代到极致的见证。
关于两部影片的大致故事我就不再赘述，相信只要看过哥哥的影片，这两部片子都不会陌生，我想要表达的便是两部影片给我带来的深刻感受。
观看《春光乍泄》已经是快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并不是因为影片同性恋的标签而去观看，推动我认真看完全片的仅仅是片中哥哥的一个经典镜头。不错，就是何宝荣坐在计程车内，默默的点燃一根香烟，深深吸入、缓缓吐出，没有音乐、没有台词，此时无声胜有声，仿佛一切的落寞，一切的不甘，一切内心深处的孤寂都伴随着一口云雾，呼出，散掉。整个镜头我几乎屏息看完，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可以让一个人的眼眸发出如此耐人寻味的光芒？带着这个探寻我打开了《春光乍泄》这部影片，也让我对人世间所谓的偏激更多了几分的思索。故事的主线虽然以一对同性恋人的爱恨交织构成，但是却没有一丝标签化的特性，反而让我在特定的时间地点中，看到抛除性别、抛除物质以外人性深处的敏感特质。爱是上天送给人类特别的礼物，人之所以为人，无关乎进化，无关乎本能，而是源于每个人丰富的情感世界。片尾的一句话更是成为点睛之笔，越想无限的追求自由，越需要一个可以回得去的地方。哥哥与梁朝伟的演绎让我看到了欲望与疏离、深情与怯情、自由与牵绊、拒绝与接纳、敏感与恐惧、无根漂流与追寻家园，与其说是时代成全了张国荣，倒不如说是张国荣创造了一个时代，那个永远属于风华绝代、至真至美的黄金时代。
《霸王别姬》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看过的了，因为每每想起哥哥时，都必需要再看一遍它。好像每年都会观看一次，又好像每一年都不曾看过，每一次观看都有新的期待、新的感受。从最开始抱着偶像的目光去看哥哥的绝美脸庞、看哥哥精湛的演技；到后来看当时的时代背景，看动荡的年代，传统文化与传统艺人的跌宕起伏；再到现在去看一世名伶内心深处的爱恨纠葛，看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离合，感叹在时代与历史面前人类的渺小和无力感，既对程蝶衣挥剑自刎深感惋惜，同时也为他能把生命定格在心驰神往的位置深感钦佩。《霸王别姬》是伟大的，它成为中国电影的巅峰代表也是必然的，它的成功不仅在于宏伟的时代背景构架，不仅在于深厚的文化底蕴，不仅在于人物刻画的细致到秋毫，不仅在于灯光、布景、镜头、剪辑等一切技术的方法手段。我觉得他之所以深入人心是因为从全篇的第一个镜头到落幕的最后一个字幕，171分钟的片长，每一个节点都引人深思。开篇之初，两位久违重逢的故友唱戏，项羽被刘邦追到乌江，因无颜再见乡亲父老而选择自刎，一代君王就此没落，这段故事却从此传广为流传。昭华易逝，镜头急转，小豆子的出场让我们深谙当时“戏子”生活的窘迫处境，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真是如此，熬得过，就能辉煌；熬不过，就得陨落。要想人前显贵，必须人后受罪的道理直到今天依然倍加受用。其实年少之时最喜欢的也就是戏到这里，40分钟的影片让我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只要不懈努力生命定当绽放花朵。
任何一个故事都有圆满美好的结局，如果不够圆满，那说明还没有到最后。也许是天妒英才，也许是生不逢时，程蝶衣一生中最绚烂的光彩就这样如同烟火一般，漫长的夜空中一闪而逝，留给历史的依旧是漫漫长夜。他的前半生是不成疯，不成功的真实写照，后半生用四个字来概括便是“戏比天大”。所有的一切，与菊仙的不合，与袁世卿的纠葛，与四儿的孽缘，与段小楼的磕磕绊绊，归其根本正是因为在程蝶衣心中戏比天大。也正是因为这一份执念，他把自己最宝贵的生命献给自己最崇敬的时刻，用虞姬的身份来彰显世间的无可奈何，用挚爱的宝剑与一生的追求来发出灵魂深处“人生没有我，会不会不同？”的疑问。
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岁月，艺人成为政治家手中的玩物，程蝶衣是悲哀的，你一生的追求和一世的情愫在人们面前甚至不如一枚草芥。在那个文化极度匮乏的年代，程蝶衣是幸运的，你的疯魔、你的戏比天大都给后人留下无限的思考。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你是何宝荣也好，你是程蝶衣也罢，我相信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你说过，猫有九条命，而一个好演员可以有好多条命，你是一个好演员，你留给我们是无限的生命，大家每一次的追忆，都是你生命再一次升华的过程。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理。
怀念张国荣 还是怀念你需要的张国荣
哥哥去世了17年，怀念张国荣进行了17年，在这里我不想表达什么崇高的理想认知，什么相对于科学家、人民英雄，明星值不值得被悼念之类的。在我看来，存在就有其存在的意义，舆论也好，引导也罢，既然它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就一定有它的原因。可能是我们内心深处有一个张国荣，或者说，我们内心深处都有一个成为张国荣的假想，但是无论如何，他已经成为我们的一种情感寄托，成为我们向往美好的一种心灵归宿。
在这里我想表达的是一种偶像观，一种对待偶像应该保留的一份客观。经历了超女，看遍了哈韩，度过了“非主流”，我觉的一些朋友在对待偶像还是缺少了几分理智，丢掉了几分属于自己的思考。偶像是一种光环，会给予我们力量，会指引我们方向，偶像也可以成为一种导向。但是无休止的靠近便会被其灼伤，最接近光亮的地方反而什么都看不见，光线过于强烈，必定瞳孔努力收缩。伴随着张国荣事件不断发酵，大多数国内的观众或是个别明星相继染上一种全新的病种——抑郁症。抑郁症本属于心理疾病的一种，在这我们无法探究更多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我只想说，透过张国荣，抑郁症一再被无限升华，甚至能够患上这种症结都需要较高的门槛。
哥哥之死起初社会还有较大的争论与臆测，黑帮仇杀、娱乐圈内部混乱，投资失败等等，漫长的鉴别最终以抑郁症自杀的结论一锤定音，让我们感叹一代芳华香消玉殒时，也为其清纯而来、淡雅而去、孑然一身所欣慰。但是与此同时人们无形中也把抑郁与年轻、才华、凄美、敏感等词语挂钩，于是患有抑郁症与人们认为你患有抑郁症之间出现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抑郁症仿佛成为一种需要争取、需要被认可才能获得的病症，与其说病症，反不如说说成是一种“奖励”。而怀念张国荣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怀念初心、怀念青春、怀念美好的代名词。每年定时的一条朋友圈是必要的，当然一定还有精美的配图，大多都是93年之前意气风发的图片。在我们的记忆中仿佛哥哥永远都定格在《霸王别姬》、《胭脂扣》、金曲金奖的哪一刻。就如同程蝶衣即使在倒下的一刻依然保持戏比天大、努力想忘却之前那段恐慌黑暗的岁月烙印一样，相信大家也一样想把哥哥的形象永远的镌刻在张国荣最辉煌的时刻。
但是有缺失的张国荣是不完美的张国荣，著名作家韩寒曾经提出过疑问：“我们需要真相，还是需要我们认为的真相？”这一问发人深省、掷地有声。不错我们生活的社会看似更加透明化，但无形当中舆论的引导、人性的解析已经让我们越来越按部就班，我们的意识莫名的变得统一，我们的想法越来越一致，我们的素质越来越高，我们的创造却越来越低。无论是愈发智能的现代化家居，还是随便一点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的各种APP，人工智能在我们日新月异的生活中扮演者愈发重要的角色。而我们却在这种极端舒适的空间中忘记了动手，淡化了争取，最终也忘记了思考，沦为被支配的产物。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不得不说这种形式的“懒惰”更像是一种新形式的“毒品”，它的强大在于不需要传播，它与生俱来。
现在的生活节奏太快了，以前我们一天只能做一件事，现在我们一天要迎来各个方面的工作；以前我们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在我们要学会撒更大的网，进行更多的培养。我们努力的去怀念张国荣，倒不如说是我们害怕忘记他，害怕忘记那个曾经为之疯狂的年代。哥哥的存在，更像是在标示着我们也曾有过的青春。但是大家都有对美的向往，谁不希望自己的回忆是美好的，于是在怀念的过程中我们无形地刻画着哥哥“本应有”的形象，这样的怀念更像是一次又一次的创作过程，直至它跟我们内心深处的形象无限接近，但其实真相却早已背道而驰。越怀念，越忘却。
其实对哥哥的怀念完全不必满城风雨，我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最舒服的方式，看一部有关哥哥的电影，听一首有关哥哥的音乐，写一段想要告诉哥哥的文字，相信这也是哥哥在天堂最希望看到的样子。我们依然可以保护哥哥在我们内心深处的模样，永远带着属于他的脆弱、骄矜、高傲、优雅、慵懒、落寞、狂狷、疏离、放浪、深情、痴缠等万千情绪于一张，眉目如画的面孔。让我们用最坦然、最温情的话语告诉他：“我见过你，不止一次的见过你。不管多少载，你永远青春少艾。我特地来告诉你，无论流年几经改变，岁月如何变迁，我们对你的仰慕和爱意不减分毫，一如往昔。你永远是寂静夜空中，最不一样的烟火。”
